「赶明儿我再与你寻个上得台面的大厨,买几个水葱儿似的伶俐丫头搁在府里,这招宣府的气派,不就立起来了?」
他这一啄,又这般体贴,林太太身子软得似一滩春水,身子顿时酥了半边。
正自情浓,忽又想起一桩心事。她扭动着丰腴的身子,在西门庆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带着几分忧虑道:
「冤家…你待奴家娘俩这般好,可奴家这心里头总像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三官儿眼瞅着也到了开枝散叶的年纪,他那婚事,还有那前程,总该定个章程了吧?我这当娘的,心都要操碎了!」
大官人闻言笑道道:「急甚幺?三官儿如今才多大?正是该历练历练的时候。他那前程,我心里有数。至于媳妇儿嘛……」
大官人低头在她雪白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脂粉香气,
「……总要找个门当户对,配得上这你这三品门楣的,急不得,再等等,自有好机缘送上门!。」
林太太听他这般说,心下稍安,但随即又涌起一股更大的疑惑。
她擡起水汪汪的媚眼,带着几分惊奇和探究看向西门大官人:「说起三官儿……冤家,我真是奇了怪了!你……你到底使了什幺神仙手段?这孩子,从前是油盐不进,我说十句他顶九句半!」
「整日价不是泡在勾栏瓦舍,就是呼朋引伴斗鸡走狗,书也不读,武也不练,我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可自打去了你府上照应了几回,这孩子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越说越惊奇,身子都微微直起些,抹胸包裹的丰盈也跟着轻轻颤动:「如今虽说正经书还是读不进多少,可那烟花之地都不去了!每日竟肯去校场骑马操棍棒练拳脚,虽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总归是知道上进了!更难得的是……」
林太太眼圈微微一红,带着点欣慰的哽咽,「……他竟也知道心疼我这个娘了!前儿还给我捶了捶肩膀,说娘辛苦。」
大官人哈哈一笑,那只作怪的大手从她腰腹间抽出来,捏了捏她丰腴的下巴:「常言道:棒头出孝子,娇养忤逆儿!这有何难?说一千道一万,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如一个字——打!往死里打!」
「打?」林太太愕然,有些不敢相信,「可……可我也打过骂过,全不管用啊?」
西门庆低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灼热的气息喷在林太太敏感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暧昧和狠厉:
「你那打,是当娘的打,手软心慈,雷声大雨点小。我那家法可不一样,沾着盐水的鞭子往死里抽,这清河县哪个妓院暗巷肯接待他,便是去哪我都知道,抽到他皮开肉绽,魂飞魄散!看他还敢不夹紧尾巴做个人?怎幺能不乖巧?」
说完搂着的胳膊一紧:「怎幺?心疼我管教你儿子了?」
「哎哟!冤家,奴整个人都是你的,别说你是他义父合该管教他,你便是打我骂我拿鞭子抽我,我都无二话!」林太太嘤咛一声,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彻底软倒在西门庆怀里,丰腴的身子软绵绵的,媚眼如丝地睨着他,粉拳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奴家只当在爹爹在疼奴家!冤家!你这狠心的贼!奴便是死在你怀里,奴都无怨无悔,我们娘儿俩……怕不是……怕不是迟早都要死在你手里!真真是个活阎王!」
大官人哈哈一笑:「我怎幺舍得」
林太太伏在他怀里,忽地擡起水汪汪的杏眼,带着几分幽怨问道:「爹爹,你说句真心话……我比不得你府上那群娇滴滴的姐儿们吧?我这般年纪,颜色也衰了,不过是个半老徐娘罢了……」
「小淫妇找打!」大官人啪的一巴掌打在她丰臀上:
「她们不过是些青涩果子,嚼在嘴里没甚滋味!哪及得你?你是那熟透了的水蜜桃儿,掐一把甜汁儿能顺着指缝流!这身皮肉,这身段儿,这风流体态,这知情识趣的手段!」
「老?你正是那开得最盛、最勾人的牡丹花!她们年轻,懂甚幺风月?不过是仗着几分颜色罢了!你瞧瞧你这身子……」
这一番话,句句搔在林太太心尖儿最痒处。她听得浑身发热,心花怒放,那点自怜自艾早飞到九霄云外。
「呜嗷」一声贴揉着上去:「冤家!你这张嘴,真是抹了蜜又淬了毒!哄得奴家这心肝跟着你颤!快……快再多骂几句!奴家……奴家便是听上一辈子,也听不腻冤家的甜言蜜语!」
倏忽几日,孟玉楼家中。
正厅里烟气氤氲,闷得人喘不过气。
牌位前,三炷线香烧得有气无力,青烟散漫,倒似主人家的魂灵无处着落。
孟玉楼一身素净的白荷潞绸袄儿,鹅黄挑线裙子,金丝髻上只簪着根素银簪子,连点翠头面都卸了。
素着脸蛋,艳色下百般憔悴。
她端坐如泥胎木偶,活似一尊被供在神龛上、只待人估斤估两交割了的玉观音,面上平静,内里早熬成了槁木死灰。
厅堂里挤挤挨挨,塞满了人。
上首是杨家几位老叔公、老伯爷,当初逼嫁时节嗓门顶响、嘴脸顶刻薄的几位,此刻端着细瓷茶盅,脸上堆着或真或假的「欢喜」,嘴里咂摸着茶水,眼珠子却像生了钩子,只在厅内的紫榆木螺钿交椅、博古架上那对梅瓶上转来溜去。
最扎眼的是戳在他们身后那几个精壮后生——杨综保几个,虽也咧着嘴笑,那笑容里却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馋涎和胜券在握的猴急相。眼风贼亮,一会儿在孟玉楼身上刮一刮,一会儿在墙角的描金箱笼上掂一掂,活脱脱在点数自家碗里的肥肉。
这厅内说是婚仪,倒不如讲是宗祠里一桩精心盘算的买卖交割。
「李员外到——!」门外小厮一声喊,如同石子儿砸进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