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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孟玉楼入府收官 【两章齐发!

【白天那章晚上一起发了,不然又被老爷们骂断在这里】

孟玉楼只觉浑身血都倒涌上来,四肢百骸如浸冰窟,指尖儿冰凉彻骨。

那滴洇开的朱砂,鲜红刺目,活似从她心尖上剜下的一块肉,兀自在那纸上淌着血痕。

她猛擡起头,一张粉脸煞白,全无血色,两只杏眼儿却似要喷出火来,死死钉在杨守礼那张脸上。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到底是哪个?李员外?你分明姓杨!缘何诓我姓李?」

厅堂里死寂了一霎,落针可闻。

忽地,不知哪个角落里爆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如同热油锅里溅进一滴水,「刺啦」一声,登时炸开了锅!

满堂哄笑不止。

杨家那几个老棺材瓤子,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眼缝里挤出的尽是毫不遮掩的嘲弄与得意,仿佛看猴戏一般。

后头那群青壮子弟,更是笑得揉肠子打跌,捶胸顿足,话都说不囫囵:

「哎哟喂……我的亲娘老子!李……李员外?哈哈哈哈哈……哪门子的李员外哟!!」

「好嫂子!您这眼神儿……啧啧啧,怕不是叫猪油蒙了心窍?」

「哎唷唷!可憋煞俺了!这出戏……真真儿是绝了!比那瓦舍里的唱本还精彩!」

杨守礼脸上那点子装出来的敦厚老实,早被这哄笑刮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油光水滑、市侩轻佻的本相来。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方才「情急」时扯开的绸衫衣襟,手指头在那光溜溜的缎面上摩挲了两下,嘴角一歪,勾出个又玩味又狠戾的笑。

眼皮子撩向孟玉楼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腔调拖得又慢又懒,带着股子刻意的轻佻:

「孟娘子问我是谁?这话儿问得……你倒不如问问在座的列位叔伯兄弟?」

众人的笑声渐渐歇了,一双双眼睛,含着戏谑,都投向了上首那位端着茶盏、老神在在的杨四叔。

那杨四叔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种混合着虚伪怜悯和赤裸算计的笑容,向前踱了一步,对着孟玉楼,声音洪亮,字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直往人心窝子里扎:

「侄媳妇儿啊,事到如今,四叔我这心里头……唉,也实在不忍心再瞒着你啦!」

他捋着山羊须,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这位杨守礼杨大官人,并非外人!乃是咱们杨家远在京城的一支远房宗亲,论起来,也是你亡夫宗锡的族兄!更是……嘿嘿,更是当朝杨戬杨大人府上,沾亲带故的体面亲戚!」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孟玉楼眼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的灰败,才慢条斯理地揭开血淋淋的真相:

「宗锡侄儿去得早,留下你这如花似玉的寡妇,守着偌大家业,孤儿寡母,多不容易?咱们这些做长辈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啊!」

「这万贯家财,你一个妇道人家,终究守不住,难免招来觊觎,惹祸上身!再说了,他话锋陡然转冷,山羊须也捋得带了狠劲:

「宗锡既死,这些黄白之物、铺面宅院,根子上就是我杨氏宗族的产业!岂能容你将来带着嫁妆,便宜了外头那些野汉子?!」

杨四叔冷笑连连,一口一个「祖宗规矩」、「族中体面」,把那龌龊心思裹得严严实实:「咱们费这番周折,设下这个局,全是为着你这未亡人着想!让你顺顺溜溜、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至于你名下那些东西嘛……」

他浑浊的老眼登时放出攫取的光,像饿了三天的老狗见了肉骨头:「这些产业银钱,根儿上就姓杨!自然该留在咱们杨家本支手里,这才是天经地义!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他转向杨守礼,脸上堆着谄媚又心照不宣的笑:「守礼贤侄,咱们可是说好的!你帮衬着演这出戏,哄得她签了婚书,摁了手印。」

「事成之后,她那间最值钱的布庄归你!剩下的绒线铺子、她房里所有的金银细软、连同这处宅院,可都是要留在咱们杨家本支手里的!你可不能反悔!」

杨守礼潇洒地一抖袖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轻蔑:

「四叔放心!侄儿我虽是京城里来的,可最重信义!区区一个布庄,够我在京里打点人情,攀附杨大人门路也就罢了。」

「这绒线铺、银两、宅子,本就是你们杨家的东西,我杨守礼岂会贪图?」

他斜睨着摇摇欲坠的孟玉楼,语气轻佻,「玉楼……哦不,现在该叫娘子了!」

「娘子您瞧,这安排,可是我们杨家上下,一片苦心,为您着想啊!您这『嫁』入我杨家,虽说是继室,可也是正头夫人,日后跟着我进京,享不尽的富贵,不比守着这点死物,当个被人惦记的寡妇强?」

孟玉楼听到这些,已然明白过来。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张张脸孔在昏暗的烛光下扭曲变形,发出贪婪的绿光。

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带着彻骨的绝望与恨意:

「苦心?……为我着想?……呵……呵呵……」她发出一串凄厉又空洞的惨笑,眼中却无泪,只有烧尽一切的死灰,

「好一个杨家!好一群宗亲!好一个……远房族兄!你们……你们这是吃绝户!啃我夫君的尸骨!喝我孟玉楼的血!」

住口!」一个杨家的后生猢狲般跳将出来,手指头几乎戳到孟玉楼鼻尖上,满脸鄙薄腌臜,「兀那贱妇,忒不识擡举!四叔并守礼大哥费尽心思替你寻个下家,免你孤鬼似的飘零,你倒反咬一口?」

「甚幺『吃绝户』?那产业本就是杨家祖上骨头里熬出来的油水!你一个外姓的孤孀,还想霸着独吞?真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是这话!」旁边一个帮腔的,唾沫星子横飞,「守礼大哥肯收留你这破落户的『回头人』做填房,已是天大的恩典!你还敢挑肥拣瘦?也不撒泡臊尿照照自家影儿,真当自个儿还是那掐得出水的黄花闺女不成?」

「有人肯接手你这『穿剩的破鞋』,就该偷着乐,早晚三炷香磕头谢恩了!」

「进京去,那是跳进福窝窝里!杨大人府上的亲眷,指头缝里漏下点渣儿,也够你吃香喝辣受用不尽!摆这副哭丧脸给谁看?平白带累祖宗晦气!」

「手印儿摁了,便是杨家的牲口!生是杨家的骡马,死是杨家的死狗!由不得你反悔!再敢胡唚,仔细你的皮肉,一顿好家法打你个皮开肉绽!」

一句句,一声声,毒蛇吐信,钢针扎心,轮番抽打在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窝子上。

孟玉楼孤零零戳在厅堂当央,恰似那狂风恶浪里一茎脆弱的芦苇,眼见着就要摧折。

环顾四周,每一张面孔都写满了贪婪、算计、冷漠与残忍的快意。

祠堂里供的是祖宗牌位,底下跪的却是啃尸骨的豺狗!

什幺宗亲?什幺情义?全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饿红了眼的豺狼,正将她分而食之!

她浑身冰冷,连指尖都麻木了。

她孟玉楼,连同她的一切,已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眼前,唯余一片望不到头的、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死的……黑!

然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玉石俱焚的狠劲猛地从心底炸开!她猛地,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划破屋顶:

「我不嫁!这桩婚事,我反悔了!这婚书,不作数!」

这声绝望的呐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厅堂里更猛烈、更肆无忌惮的爆笑狂潮!

「哈哈哈哈哈……反悔?你说反悔就反悔?」

杨守礼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夸张地拍着大腿:

「我的好娘子!你怕是气糊涂了吧?这婚事,从头到尾,是谁谈的?是谁点头应允的?是谁亲手一笔一画在婚书上写上自己名讳的?又是谁,当着这满堂宗亲的面,亲手摁下那朱砂指印的?啊?」

他猛地收起笑容,脸上只剩下赤裸裸的嘲弄和冷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残忍快意:

「是你!孟玉楼!你自己就是这桩婚事的主婚人!按律,凡女家主婚悔婚者——杖六十!杖六十啊,我的娘子!」

他向前逼近一步,油腻的脸上是猫戏老鼠般的恶意:

「好啊!你去衙门告!尽管去!只要你挨得住那六十杀威棒,不死在衙门口,爬着回来,这婚……就算你退了!如何?」

他环视一圈哄笑的族人,阴阳怪气地问:「列位叔伯兄弟,你们说,这细皮嫩肉的,能挨得住六十杖,还剩下几口气儿?」

杨氏族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

「怕是一杖下去,那娇滴滴的屁股蛋儿就开花咯!」

「六十杖?啧啧,直接打成一滩烂泥,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哈哈哈!就算阎王爷开眼,留她半条贱命爬回来……,那也是个筋骨寸断、下头稀烂的废人!往后啊,连给野汉子暖炕的物件儿都算不上了!」

杨四叔眯着那双浑浊的老眼,觑着孟玉楼面无人色、摇摇欲倒的凄惨模样,心下甚是得意,这才慢条斯理地捻着几根稀须,补上那最阴毒致命的一刀:

「侄媳妇儿,你可得把心肝肠子都掏出来,好生掂量掂量!便算你豁出去半条贱命,真个退了这门亲,又能如何?」

他喉咙里发出低笑,「你瘫在那破炕上,只剩下一口气儿吊着,还能拦得住我们杨家拿回祖上留下的产业不成?」

「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拿甚幺跟我们斗?指望衙门青天大老爷?」

「你们……你们这是设局坑骗!天杀的诈婚!」孟玉楼浑身筛糠般抖得不成样子,嘶声力竭,「欺诈成婚,我能退婚!能告倒你们这群豺狼!」

「诈婚?!」杨守礼像是听见了阎王殿里的笑话,夸张地一摊手,对着满堂族人挤眉弄眼,「列位高邻!叔伯兄弟!你们可都听见了!我杨守礼何曾诓骗于她?那『李员外』三个狗屁字眼儿,可是从我嘴里蹦出来的?」

「我打头一遭露面,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姓杨!是你们杨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是你孟玉楼自个儿眼瞎心迷,猪油蒙了心,错把我这『杨大官人』认作了甚幺『李员外』!」

杨四叔立刻接上话茬,老脸上堆满假惺惺的无辜,如同庙里的泥胎:「说的是啊,我的好侄媳妇儿!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家跟这位『杨大官人』眉来眼去,谈婚论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几时给你引见过一个姓李的员外爷?」

「没有吧?我们不过是念你孤苦,好心好意,替你张罗操持这终身大事罢了!这『欺诈』二字,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哟!」他摇着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正是这话!」另一个獐头鼠目的族人怪声帮腔,腔调油滑,「人是你自家勾搭上的,甜言蜜语是你自家灌进耳朵的,婚书上那墨黑的名讳是你自家一笔一画写上去的,那红彤彤的指头印儿,更是你自家心甘情愿、蘸着朱砂摁上去的!」

「我们哪个逼你了?哪个骗你了?你倒是拿出个人证物证来呀?红口白牙就想诬赖良善,泼我们杨家一身的脏水?真真是黑了心肝的毒妇!」他啐了一口。

「你没有证据我可有!」杨守礼的声音得意道:「物证在此!这白纸黑字、朱砂手印的婚书,就是铁板钉钉的王法!至于人证嘛……」

他得意洋洋地环视着满屋子带着狞笑、如同看戏的杨家族人:「这满堂的杨氏宗亲,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亲眼看着你孟玉楼,如何欢欢喜喜、心甘情愿签字画押的活人证!我们所有人,都能拍着胸脯对天发誓,是你——孟玉楼,自愿主婚,嫁入我杨家为妇!何来欺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疯话!」

「哈哈哈哈!对极!对极!我们都是人证!看得一清二楚!」

「千真万确!自愿得很!恨不得立时就洞房花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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