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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打一耙?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满厅堂登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恶意。

厅堂里,杨家族人得意忘形的笑声和喧嚣。

红烛高烧,烛泪堆积如血红的坟冢。

孟玉楼瘫倒在地,如同一株被狂风骤雨彻底摧折的牡丹,残破地委顿于冰冷的尘埃。

她眼前只有一片血红的、旋转的黑暗,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那些豺狼接下来的话。

杨四叔志得意满地捋着胡须,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那具了无生气的躯体,如同在看一件待处理的破烂货物,声音里带着事成之后的不耐烦和彻底的冷漠:

「行了!守礼贤侄,这妇人,如今已是你的家室。归你了!你这就带走吧!是卖给南来北往的人牙子换几两银子也好,还是自己留在屋里头慢慢『调理』、『享用』也罢,都随你的便!省得留在这里,哭哭啼啼,惹人晦气!」

这话如同冰冷的判决,彻底剥去了孟玉楼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外衣,将她贬低为一件可以随意处置、买卖的私产。

杨守礼闻言,脸上立刻堆满了市侩又淫邪的笑容。他几步踱到孟玉楼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人,而是像估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带着赤裸裸的垂涎和亵玩,啧啧有声:

「四叔放心!这等上好的『货色』,侄儿岂能暴殄天物?」

「这双腿……这身段……啧啧,放在京城,那也是勾栏瓦舍里顶顶拔尖儿的头牌料子!侄儿我嘛,自然是要先『验验货』,好好『把玩』些日子,等腻味了……」他故意拖长了腔调,带着残忍的得意,

「再找个识货的牙婆,卖进那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就凭这双腿挂在勾栏的绣楼栏杆上,保管能引得那些王孙公子、富商巨贾争相竞价!侄儿我呀,还能发一笔横财呢!哈哈哈!」

这番毫无廉耻、将孟玉楼视作玩物与商品的言论,非但没有引起任何斥责,反而如同点燃了干柴烈火,瞬间引爆了厅堂里更下流、更猥琐的哄笑!

「哈哈哈!守礼大哥好眼光!好手段!」

「就是就是!这双腿,啧啧,老子……咳,我们早就……」

「对对对!卖到哪里?守礼大哥可千万记得知会一声!兄弟们也好去『光顾光顾』,给大哥捧个场!」

「嘿嘿嘿,不瞒大哥说,兄弟我……早就想试试这双腿缠在腰上的滋味了!想想就销魂呐!」

污言秽语如同粪坑里翻腾的秽物,劈头盖脸地浇在孟玉楼身上。

那些个自诩「宗亲」的腌臜泼才,此刻将最后一点遮羞的布片儿也扯得粉碎,露出底下赤条条、腌臜臜、憋闷了不知多久的兽心狗肺!

孟玉楼只觉喉头一甜,一股子腥气直冲上来,五脏六腑都似被这腌臜言语绞做了一团烂泥!

她浑身筛糠也似的抖,却连一丝气力也无,只剩那透骨的寒、灭顶的恶,将她死死地钉在这冰冷砖地上

杨守礼在一片淫邪的哄笑声中,志得意满地说道:

「我的肉儿!戏文也唱罢了。这地上阴寒,仔细冰坏了你这身细皮嫩肉……」他猥琐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如同估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若是冻僵了手脚,卖相不好,可就不值当大价钱了!」

「乖乖儿的,随你家汉子我走吧。」

他向前一步,带着一股油腻的汗酸气,声音压低,却透着赤裸裸的威胁,「莫要逼得为夫……叫人寻根麻绳来,将你捆了手脚,人拿麻绳捆了你,死狗也似的拖将出去。那模样儿,可好看幺?嗯?」

孟玉楼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残存的一点清明里,只余一个念头:

我孟玉楼,宁——死——不——从!

孟玉楼也不知何处生出一股子横劲,竟踉踉跄跄,慢慢从地上挣了起来!

她站得极不稳当,身子晃荡,恰似那风中残烛,眼看就要熄了。

脸上全无血色,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下唇早被咬破,殷红的血珠子渗出来,挂在惨白的唇上,更添几分凄厉鬼气。

她眼珠定定,谁也不瞧,只死死盯着前方,眼神空茫茫又执拗得怕人。一步,一步,挪得极慢,却又带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直朝着门口挨去。

那形容,倒像是押赴刑场的死囚,透着一种认了命的、叫人脊背发凉的平静。

「哼!这才是个知趣的!」杨守礼只道她终于怕了、服了,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搓着两只手,跟在她后头。

杨家族人见了,也都松一口气,只道这小寡妇终究是妇道人家,骨头软了,脸上重又挂起那副等着看热闹的猥琐嘴脸。

岂料,就在孟玉楼脚步虚浮,蹭过厅堂侧边那张摆着针线笸箩的矮脚桌儿时——异变陡生!

她那只方才还似绵软无力的手,竟快如鬼魅般探向笸箩!

电光火石间,一柄冷森森、沉甸甸、专用来铰厚布的大号裁衣剪子,已死死攥在她那双纤纤素手之中!

她猛地拧身,脊背紧贴冰冷墙壁,双手倒握那剪子,那寒光瘆人的尖头,竟半点不犹豫,死死抵在了自家那粉嫩细弱的喉管之上!

「哎呀呀——!」「这贱人要做甚?!」「疯了!这淫妇疯了!」

厅堂内登时炸开了锅!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杨家族人,一个个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瘟鸡,惊得眼珠子几乎要迸出眶外!

杨守礼脸上那等得意的淫笑,登时僵得如同冻住的猪油,顷刻间褪作一片死灰!下意识就往后一缩!

杨四叔更是惊得三缕山羊须直撅撅地翘起,那对浑浊的老眼珠子几乎要鼓出眶来,里头塞满了不信邪的惊怕和没防备的慌恐!

真个是做梦也想不到!

这方才还瘫软如泥、娇滴滴任人揉搓的小寡妇,骨血里竟藏着这般刚烈泼天的狠劲!

孟玉楼背脊死死抵着冰凉的粉墙,可那双握着大剪子的手,却稳得如同生了根!十根指头因着死命用力,骨节都泛出青惨惨的白!

她死死盯着眼前这群瞬间慌了神的豺狼,声音嘶哑却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混合着血沫挤出来的:

「我!退!婚!」

「我宁愿被衙门的杀威棒活活打死!也绝不跟这禽兽走!这笔婚书,我孟玉楼——不!认!」

这声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震得满堂皆惊!

「真个是失心疯了!失心疯了!」

「天爷!快!快放下那劳什子!有……有话好生商量!」

「你这疯婆娘!何苦来哉!衙门口的杀威棒,六十杖下去,便是铁打的罗汉也熬成肉泥!你……你还有命幺!」

杨四叔急得跺脚,声音都变了调。

他哪里是怕孟玉楼寻死?他是真怕这小贱人血溅当场,死在这厅堂里!逼死寡妇、强夺家当的恶名传扬出去,尤其还牵扯着「杨大人」那房远亲,这泼天的麻烦可就糊上身了!

更要紧的是,一旦闹出了人命,凭那李县尊素来「刮地皮」的名声——这孟氏偌大的家私,还能剩下几文钱落到他们这些族人的荷包里?

「就是!快放下!值当为了一口气把命送了幺?」旁边有人跟着帮腔,声音里却透着虚,喉咙里发狠,脚下却不敢挪动半分。

杨守礼一张脸气得铁青,又惊又怒,更多是煮熟的鸭子要飞的不甘:「孟玉楼!你这作死的贱婢!还不快放下!」

孟玉楼只当耳旁吹过一阵腌臜风。

她双手死死攥着那柄寒光瘆人的大剪子,眼珠子定定地扫视着这群豺狼,脚下如同生了根,异常缓慢地、一寸一寸地,贴着那冰冷的墙壁,向着门口的方向蹭去。

满厅堂的杨家族人,竟真个被她这副不要命、豁出去的架势镇得魂飞魄散!

没一个敢上前硬夺,只怕逼得紧了,那剪子尖儿立时就要戳穿那粉嫩的喉咙!

一干人等只得虾弓着腰,你挤我我挨你,亦步亦趋地围着她,跟着她一寸寸地挪动,嘴里翻来覆去地嚎着些恐吓劝解的屁话,活像一群围着将死猎物打转、却又不敢下口的鬣狗!

「放她去!由她滚去衙门!」人群中,杨四叔恼羞成怒,山羊胡子一抖一抖,压着嗓子低吼道,「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贱骨头浪货!」

「真当那衙门口敲骨吸髓的杀威棒是挠痒痒?让她去挨!看她那身娇肉贵的,能挺得住几棍子!待会儿打成一团稀烂肉泥,看她还硬气个屌!」

「四叔说得极是!放她去!衙门口打死这淫妇正好!省得污了咱们清白地方!她便是死了,那家私铺面、金银细软,还不是乖乖落进咱们兜里?!」旁边立刻有人帮腔,声音里透着股子迫不及待的狠毒。

孟玉楼对这些刮骨剜心的毒咒置若罔闻。

她所有的精气神,都死死钉在一个念头上:退婚!

便是死,也要死在去退婚的路上!

终于,她一寸寸挨到了通往后院的角门。

院子里,原本伺候的仆妇下人,早被杨家族人如狼似虎地驱赶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个穿着洗得发旧的青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兰香,孤零零地缩在墙角旮旯里发抖。

这是孟玉楼从娘家带来的、唯一一个死心塌地的贴身丫头。

此刻,兰香早已吓得小脸煞白,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滚,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眼瞅着自家小姐死死抵在喉咙口的寒光剪子,真真是心如刀绞!

可被那群凶神恶煞的杨家人盯着,她既不敢上前,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把呜咽都憋在喉咙里,憋得小脸都扭曲了。

就在孟玉楼一步一挪,堪堪经过兰香身侧,两人身影交错的电光石火间!

孟玉楼的身子似乎因着剧痛或是眩晕,猛地一个踉跄!

她极其自然地、仿佛要扶住什幺稳住身形一般,那握着大剪子的手肘,极其隐蔽地、快如白驹过隙般,在兰香的细胳膊上轻轻一触!

与此同时,一缕微弱得如同游魂的气息,带着刻骨的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几乎看不见的指望,钻进兰香的耳朵:

「求……西门庆大官人……县衙……救我!」

兰香浑身剧震!泪眼模糊中,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下一块肉来,强逼着自己不发出半点声响,只拼尽全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往下微微一点!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孟玉楼得了这细微到极致的回应,眼中那决绝的死火,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旋即便沉入更深的冰潭。

她再不迟疑,双手紧攥那柄索命的剪子,死死抵着自家咽喉,一步一挨,朝着那通往县衙八字墙的府门方向,艰难地挪去。

身后,杨守礼、杨四叔并那一大群杨氏宗族的腌臜货,个个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得能淬出毒汁,偏又藏着一丝压不住的慌乱。紧紧地、一步不落地「缀」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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