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副做派,却生生刺了旁边李桂姐和潘金莲的眼。
尤其是那正醋海翻波的李桂姐,先瞅了瞅那几口扎眼的箱笼,又乜斜着跪在也上的孟玉楼,肚肠里早已是九曲十八弯地转开了。
她出身勾栏瓦舍,虽说如今也进了这宅门,和潘金莲斗得乌眼鸡似的,可细仑起来,金莲儿也是个苦瓠子。
也是个自小被那狠心的亲娘,几两散碎银子就典卖了的货色!不过比她李桂且的出身,略强那幺一指甲盖儿罢了。
可眼前这孟玉楼便是此刻跪在那里,那脊梁骨也是笔管条直,脖颈子也梗着,低眉顺眼也掩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子清高矜贵劲儿。
仿佛天生就犯冲似的,桂姐儿眼珠儿滴溜溜一转,脸上堆下笑来,甜得能死人,冲着西门庆娇声道:「老爷~奴婢斗胆,替她挑一件儿可好?保管让老爷瞧个新鲜景儿!」
西门大官人眉头一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李桂姐得了这句,心头暗喜,扭着小腰便走到箱笼前,假意翻检。她那眼青,在那些光闪闪、滑溜溜的绫罗绸缎里逡巡,专拣那薄如蝉翼、透似轻烟的料子下手。
哼!大家闺秀?待会儿就叫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现出原形!
她兰花指一翘,嗤啦一声便从衣堆里拎出一条夏日穿的素纱挑线裙子—一那斗子轻、薄、透、亮,迎亮处一照,几乎能透出手指头影几来!裙摆上还用金线银线挑着些缠枝莲的花样儿,走动起来,最是藏不住身段儿风流的物件儿。
「老爷您上眼,瞧这件如何?」李桂姐拎着那轻飘飘的纱裙,笑得像只刚偷了腥的狸猫儿,「您瞧瞧这料子,这针脚,啧啧,孟家姐姐定是下了血本功夫勺!保管——嗯哼!」
待孟玉楼看清李桂姐手中那条薄得能映出她身后屏风上缠枝牡丹纹样的素纱长裙时,饶是她再端方持重,那白腻的脸颊上,也「唰」地飞起两朵火烧云,胭指色直从腮边漫到耳根后那细腻温润的颈窝里去。
「这——」孟玉楼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儿压不住的轻颤,衣襟下那对随着气息微起伏的酥胸也略略急促了些,「这裙子——是夏日里穿着,此刻怕是——不甚稳重——」
李桂姐心中得意,面上却故作讶异:「哎哟,这可是你自己个儿亲手改的牙!老爷要看的不就是你这改良」的巧宗儿幺?你前番还说自己身子都是老爷勺,现在的意思是....老爷就不能品鉴品鉴?」
孟玉楼听罢,心窝子里「咯噔」一沉,那「不是」二字在舌尖滚了三滚,终究没敢吐出口来。
她只得低低应了声「是」,莲步轻移,款款上前,接过了那条轻若无物却又重若千钧的素纱裙儿。
她捧着纱裙,粉颈低垂,眼波儿却似被勾了魂,不由自主地便往那架描金绘彩、掩着春光的屏风后头溜去,脚下微挪,身子便要跟着转过去。
「哟——!」
这一声娇滴滴、脆生生的「哟」,恰似玉珠儿落银盘,正是潘金莲儿开了金コ。
她手里捏着块素色湖绉汗巾子,半掩着那点樱桃红唇,眼风几斜斜地飞梭过来光:「这还当我们是外人」呢?那也就罢了——莫非,连咱家老爷,在姐姐艮里头,也成了外头人」不成?」
孟玉楼她浑身一僵,那挪出去的半步,便如生了根的铁钉,死死楔在了原地罢!罢!罢!既是西门府上签了死契的奴婢,这身子,横竖总有这一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孟玉楼心一横,猛地旋过身去,将那背影留给西门庆,纤纤玉指便落到了自已腰间鹅黄袄裙那盘花纽襻儿上。那指尖几颤得如同风中秋叶,解了几次,才将那精巧的疙瘩扣儿抖开。
「窸窸窣窣——」
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熏笼炭火烘得人发燥的静室里,显得各外刺耳。她腰肢儿微沉,双手揪住裙腰,往下一褪—
「哗啦」一声轻响,那鹅黄缕金裙便似失了筋骨,委顿于地,堆在她穿着软底绣鞋的脚边,像一团揉皱的金箔。
刹那间,仿佛满室都亮了三分!
只见孟玉楼下身,竟穿着一条葱白水绸的丝绸袴裤儿!那料子薄如蝉翼,软以流云,紧紧贴着那丰腴修长、曲线惊心动魄的一双玉股。
腿根丰腻浑圆,腿肚儿线条流畅紧致,在暖融融的地龙热气催逼下,细汗微心,绸料儿便服服帖帖地黏在腿上,勾勒出底下饱满的肉光。
更扎眼的是,里头还隐隐绰绰裹着一条同色的丝绸裈裤儿,虽是影影绰绰,却也透出另一层暖昧的轮廓。
孟玉楼羞得浑身筛糠也似地抖,雪白的肌肤上雾时便起了一层细密的粟粒儿。
她死死咬着下唇,紧紧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才勉强压住那快要跳出腔子的心,抖开那件薄得几乎透明的素纱裙儿,手忙脚乱地就要往身上罩。
李桂姐在一旁,捏着嗓子,声音又轻又脆:「孟家姐姐,您这——里头还裹着两层护甲」呢?这大暑天的纱裙儿,讲究的就是个风凉透汗」!」
「您这又是袴裤儿,又是裈裤儿的,裹得粽子似的严丝合缝,穿上这薄纱,老爷还瞧得见您那改良」的妙处幺?老爷可巴巴儿等着瞧新鲜呢!依我见识内,不如——」
她眼波儿滴溜溜一转,「——索性一并去了,那才叫个通体品鉴」!」
孟玉楼如遭九天霹雳,整个人僵在原地,魂灵几都似被震出了窍。
那素纱裙儿从她簌簌颤抖的指间滑落一半,飘飘摇摇。虽早知身为奴婢,这身子迟早不是自己的,可竟来得如此迅疾!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天旋地转,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一双冰凉的手死死抓着袴裤的裤腰,正要往下褪一「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西门大官人那懒洋洋的嗓音,如同赦书般响起:「就这幺穿上罢!」
这声音对孟玉楼而言,不啻于一道救命的赦令!
她如蒙大赦,哪里还顾得上体统,手忙脚乱地赶紧将那滑落的素纱裙提溜起来,也顾不得正反,胡乱地往身上一套,十指哆嗦着飞快地系好裙带,那动作仓皇得如同被鹞鹰惊起的兔子,只求快快遮蔽了那羞处。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