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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猢狲,懂什幺!此等手眼通天、立在云端里的人物,倘若等到寿宴近了,那四方的达官贵人、封疆大吏,挤破头似的涌来,寿诞那日,怕连府里的石头狮子都得忙得转筋!」

「管家们更是脚不沾地那时候节,莫说大管家,就是二管家、三管家,眼皮子也懒得夹一下咱们这等小门小户的!更别提要让太师爷心里头留下个影儿了!」

「为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等大寿,提前一个月都是暖寿的关节,提前一个月把礼送到,方显咱们的诚心,也才钻得进那门缝儿!好生学着,这里头的道道深着呢!」

玳安听得心头一凛,暗道厉害,忙不迭「诶!诶!」连声应着,把这番钻营的至理死死刻在了心坎上。

来保站在一旁,也默默点头,只觉后背心都沁出层冷汗来。

来保和玳安带着几个精壮家丁,屏着呼吸,将那一个个沉甸甸的锦匣、一卷卷光灿灿的匹料、一箱箱香喷喷的土仪,如同捧祖宗牌位似的,小心翼翼擡出府门,装上门外早已备好、覆着厚厚毛毡的太平车。

已是天寒地冻,呵气成霜。

官道上却热闹非凡,尽是各色车马,驮着山也似的箱笼,碾着新压下的积雪,吱吱嘎嘎,都朝着那花花世界东京城涌去。

来保与玳安,裹着厚皮袄,带着一干冻得缩手缩脚的家丁小厮,押着那几辆沉得车轴呻吟的太平车,在冰天雪地里一路逶迤,车轮碾着冻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好容易才挨到了蔡太师府那朱漆锃亮的兽头大门前。

只一擡眼,两人便觉心口一窒!

但见那门楼高得戳破了天,门前石狮子张牙舞爪,活像要吃人。

门内几道影壁,深不见底,只听得里头隐隐飘出丝竹管弦、娇声笑语,恍如云端仙乐。

相府这份泼天的富贵气象,直把西门府平日里那点排场,衬得像破落户的寒窑!

来保与玳安偷偷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存了十二分的小心,慌忙把皮袄领子又往上拽了拽,只觉得这皇城根下的北风,刀子似的,比清河县里更剐肉透骨!

挨到那朱漆兽头大门下。

来保擡眼一望,心「咯噔」一下,登时凉了半截——门前戳着的几个青衣门丁,全是生面孔!

一个个挺胸迭肚,面孔板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生铁疙瘩,眼神扫过他们这外省来的车马,就像扫过街边碍事的臭狗屎!

上回那几个已然喂熟了、收了沉甸甸银子的熟门子,竟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了!

玳安也瞧出苗头不对,凑到来保耳边,声音都劈了叉,带着哭腔:「保叔!坏菜了!人换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来保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后脊梁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面上却还得强撑着。

他跳下车辕,堆起比哭还难看的十二分谄笑,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对着为首那个门丁,腰弯得快要贴到地上:

「辛苦几位尊管老爷!小的们是山东清河县西门大官人府上,千里迢迢,特备了些礼仪,孝敬太师老爷他老人家寿诞,并府上各位管事老爷们赏玩。」

「求尊管老爷开开金口,替小的们通禀一声,小的们感激不尽,定有孝敬!」话里话外,已经把「银子」二字挂在了舌尖上。

那门丁眼皮子都懒得擡一下,只从鼻孔里「嗤」地喷出一股白茫茫的冷气,活像拉磨的骡子:

「西门大官人?哪个犄角旮旯的土财主?没听过!这几日府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太师爷哪有空见你们这等外路客?瞧见没?各地来拜寿的官老爷车马,都快排到城门口了!赶紧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杵在这儿碍眼!」

话语冰冷生硬,像冻硬的石头,砸得人透心凉,一丝儿缝儿都不留。

来保心头「突突」乱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自抓耳挠腮,六神无主,忽听侧边一扇小门「吱呀——」一声响,换班的来了!

打头出来的一个,矮墩墩,圆滚滚,一张油光满面的胖脸上堆着惯熟的市侩气——不是别人,正是上回那个收了沉甸甸银子、来保临走前还特意请去胡同里私窠子快活了一整宿的熟门丁王三!

王三那双绿豆眼一瞟,瞅见来保,那张原本冻得发青的胖脸,「哗啦」一下,如同六月天化开的猪油,瞬间堆满了热络得能烫死人的笑容!

他几步抢过来,蒲扇般的大巴掌带着风,「啪!」一声重重拍在来保肩上,那嗓门儿低低的喊道:

「哎哟喂!我的亲娘祖奶奶!这不是那什幺官人的来保哥吗!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再晚来几天,这门前送礼的车队,怕是要从天街排到皇城!到时候莫说给你们通报进门,便是连影子怕是门板缝儿都挤不进去一丝!」

来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心头那块千斤巨石「咕咚」一声落了地,脸上立刻笑开了十八朵菊花,忙不迭地拱手作揖:

「王三哥!我的好哥哥!可想煞小弟了!我家老爷正式尽心给府上准备礼仪,耽搁了时程,紧赶慢赶才到!千万求哥哥周全则个!小弟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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