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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肥肉乱颤:「放心!放一百二十个心!包在哥哥身上!」

他贼眉鼠眼地朝那几个冷着脸的新门丁努了努嘴,压低声音,带着不屑:「新来的雏儿,不懂规矩,狗眼看人低!甭搭理他们,你且稍等,我这就进去给你报李管事!」

说罢,扭着肥硕的身子,一溜烟儿朝那深不可测的门洞里钻去。

不多时,一个穿着酱色绸面羊皮袄、留着两撇油亮鼠须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踱着方步晃了出来,正是上回打过交道的回事房管事李信。

李信那双绿豆眼一搭上来保,登时眯成了两道细缝儿,脸上的褶子全挤成了菊花瓣——他对这位出手如泼水、极懂「门槛」的管事印象可太深了!

「哎哟喂!我的来保老弟!这一路风雪,可辛苦坏了吧?」李信亲热得如同见了亲兄弟,嗓门儿都透着蜜,「快!快把名帖礼单给我捂捂手!我这就去回禀翟大管家!」

来保哪敢怠慢,一面嘴里「不敢当」「全仗管事擡举」地奉承着,一面忙从贴肉的暖怀里掏出大红销金名帖,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过去。

就在李信转身欲走的刹那,来保眼风如电,一把攥住李信的袖口!那袖筒交接处,一锭十两足纹的雪花银,便如活鱼入水般,「滋溜」滑进了李信的袖囊深处。

「天寒地冻的,一点『茶汤钱』,给李管事暖暖脾胃,跑腿的脚力,全赖您了!」来保声音压得比蚊子哼还低,脸上却笑得像朵盛开的花。

李信袖口一抖一拢,那笑意瞬间从眼角漫到了下巴颏儿,仿佛三九天灌下一碗滚烫的羊肉汤,连刮骨的北风都成了暖轿子里的薰风:

「啧!老弟你呀……总是这幺体恤人!等着!哥哥我脚底板抹油——快去快回!」说罢,捧著名帖礼单,脚下生风,转身不见。

来保心头略松了半口气,却不敢真放下。

他朝玳安飞了个眼色。玳安这小猴儿精,早从怀里摸出个沉甸甸、硬邦邦的青布小包袱。

来保接过包袱,脸上堆起十二分的熟络笑容,走到那几个原先冻着脸的门丁跟前。

他袖口巧妙一拂,每人手里便如变戏法似的,多了一块冰凉梆硬、足秤一两的小银锞子:「几位尊管老爷!站在这风口浪尖上,真是辛苦!这点『柴火钱』,买壶烧刀子暖暖肠子,驱驱这钻心的寒气!」

那几人手指头一捻,暗地里一掂量分量,脸上的冰壳子「咔嚓」就裂了缝儿。

虽不至于像王三那般热得淌油,却也硬生生挤出几道干巴巴的笑纹,鼻腔里「嗯」「啊」两声,算是认下了这份人情。

轮到王三时,来保袖底乾坤,特意多滑出一块足有五两的银锭子,直接塞进王三那厚实的掌心:「王三哥!今日全仗您老面子!这点『酒水钱』,千万莫嫌寒碜!回头得了闲,兄弟在春香院摆一桌,咱们哥俩好好乐呵乐呵!」

王三笑得后槽牙都见了光,一把将银子按进怀里,骨头都轻了二两:「哈哈哈!好兄弟!痛快!哥哥就爱跟你这样的爽利人打交道!」

这边银子刚「暖」了人心,玳安那边更没闲着。只见他猴儿似的窜到一辆车旁,「刺啦」一声扯开油毡,拽出几个用厚油纸裹得严严实实、还沾着点庄户泥腥气的长条包裹——正是那风干得油亮亮、香喷喷的腊野兔!

他笑嘻嘻地挨个往门丁怀里硬塞,一人怀里杵了一只:

「几位大哥!天冷得邪乎!山东清河县西门庄子上新得的野物,粗拉玩意儿,不值几个大子儿!拿着夜里当个消夜,就着烧刀子撕巴撕巴,也算尝个山野的腥气!」

他硬是把山东清河县西门几个字咬在嘴中。

这油纸包裹一入手,沉甸甸、硬邦邦,透着腊味的咸香和山风的野气,可比那冷冰冰、硬邦邦的银子,不知多了多少滚烫的人情味儿!

几个门丁,连带着新来那几个,摸着怀里油滋滋的兔子,闻着那钻鼻子的咸香,脸上终于绽开了发自肺腑的油光,掂着分量,七嘴八舌嚷开了:

「嗨哟!这……这怎幺话儿说的!太破费了!」

「西门大官人府上出来的管事,就是厚道!里外透着明白!」

「可不咋的!这两日来送礼的,甭管是几品、擡着多少描金箱子,全他娘的眼珠子长在头顶上!谁记得咱们这些把门弟兄喝的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

「呸!都是些没良心的!哪像二位管事,心肠热得跟炭盆似的!连口野味儿都惦记着咱!」

「就是!二位管事这心意,比啥都暖和!」

一时间,方才还剑拔弩张、冻得能掉冰碴子的太师府大门前,竟变得热火朝天,仿佛成了西门府的门楼子。

来保、玳安与众门丁挤在背风的门楼下,搓着冻红的手,跺着发麻的脚,嘴里哈着白气,东家长西家短地扯起了闲篇,亲热得如同穿一条裤子的老交情。

那刀子似的北风穿过巍峨的门洞,呼号着,似乎也被这白花花的银子、油亮亮的野兔,还有那满嘴的奉承话儿,烘烤得软了几分,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那李管事从深宅里带出个响动,便是敲开这泼天富贵、权势熏天大门的最紧要一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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