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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墨历来走上层路线,靠辩才说服权贵变革。

从未有人从这般角度考量过改造世界的可能,这个词对她而言全然陌生。

她甚至不能准确地理解,什么叫生产力。

杨灿看出了她的困惑,说道:“啥叫生产力呢,咱从老祖宗茹毛饮血的时候说。

那时候的生产力,就是活下去的本事。

会掰树枝扎猎物、会捡石头砸猎物,这就是他们的生产力。

后来有人琢磨着把石头磨尖了,再把它绑在树枝上,就有石矛,有了石矛,他们能捕杀的猎物就多了。 再后来,他们又学会了用藤蔓编网。

这一来,生产力就上去了,能围住鹿群、能网住鱼群,吃的东西多了。 你看,这就叫生产力。 生产力就是人活着的能力,人过日子的能力,这个能力越强,日子就过的越好。

我们再说说什么叫生产关系。 生产关系就是为了用好他们的生产力,人与人之间建立的一种规矩。 比如谁跟谁一伙啦,打到了猎物怎么分啦,活儿怎么干啦。

一开始老祖宗们生产力差,一个人出去找吃的,要么被野兽吃了,要么啥也找不到,所以他们抱团了。 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凑成一个小部落,这就是“抱团的规矩'。

打猎的时候,身强力壮的去追,手脚灵活的去设陷阱,老人小孩在山洞里守着,这就是“分工的规矩'。

等猎物打回来,不管谁出力多谁出力少,都得平均分,连老弱病残都有份,这就是“分配的规矩'。 为啥这么分?

因为要是不这么分,老的饿死了没人传经验,小的饿死了没人接茬,下次打猎就少了人手,整个部落都可能活不下去。

这种“抱团干活、平均分配'的法子,就是那时候的生产关系。

完全是顺应着这种低生产力,为了人类的存亡而定的。 “

杨灿说到这里,忽然瞟了崔临照一眼,似笑非笑。

“你说,这种”抱团干活、人人有份',算不算是最原始、最朴素的...... 天下大同呢? “

崔临照一脸震惊地看着杨灿,她从来没有听人从这个角度解释过这个世界的发展。

她自幼浸淫墨家典籍,听过无数先贤论述,却从未有人将“天下大同”与老祖宗的生存本能联系起来。 更从未想过这宏大理念竟与“吃饭”“打猎”这般琐碎的事息息相关。

看着这位一向风度优雅的齐墨钜子无比震惊、失魂落魄的模样,杨灿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眼前这位齐墨钜子已经是这个时代的顶尖人物了。

可是论阅历论见识,她又怎么能和杨灿这个偷了一千五百年光阴的时间大盗相比呢。

杨灿道:“这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怎么推着这个天下往前走呢? 咱还是举例子说。

这个小部落呢,一开始石矛不够锋利,部落一天最多只能打一只羊,十个人分,每人只能啃点肉渣。 为了多打点食物,有人就琢磨着把石矛改成了石斧,还学会了用火把野兽赶到陷阱里,这就是生产力进步了。

这一下一天就能打三只羊了,肉有富余了,大家不仅仅是能活着了,还可以有一部分人能吃饱了。 那...... 让谁先吃饱呢?

以前要是让其中某些人能吃饱,那整个部落早晚完蛋。

所以,当时的生产力逼着他们只能选择绝对的平均。

哪怕是部落里的壮汉也知道,即便他现在是部落里最强的战士,可他如果破坏这个规则,那么等他衰弱疲病时,他也会被抛弃,活活饿死。

所以,所有人都只能遵守这个规则。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部落首领发现,每次带头冲、打的猎物最多的壮汉,如果还是跟别人分一样多的肉,那他下次就不肯卖力了。

会织鱼网的人如果和什么也不会的人拿一样多的东西,那他以后也不会再那么卖力气地织网、补网了。 于是规矩就变了:出力多的多分点肉,会做工具的能多拿张兽皮,这生产关系就跟着改了。 杨灿拍了下巴掌:“钜子,你看这过程,生产力要先进步。

它进步了,旧的生产关系就不合时宜了,人们就会改变规矩。

规矩改了,大家更有干劲儿了,于是就会进一步提高生产力。

就像你我此时,生产力就是我们迈出去的脚,生产关系就是我们支撑身体的腿。

脚往前迈,腿就得跟上,腿站稳了,脚才能迈得更远,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杨灿迈着大步,一步步地向前走,然后忽然站住,转身看向崔临照。

“小部落变成大部落,他们的生产力更高了,就得有专门适应大部落的规矩,也就是新的生产关系。 再之后,它变成了一个邦国。 这个邦国,它有了稳定的地盘、稳定的秩序。

这时它可以把征伐的俘虏变成奴隶了,所以又得有与之相适应的新的规矩。

我们人类从茹毛饮血走到如今衣冠鼎盛,靠的从来不是“复礼',也不是”性善'!

而是靠“生产力'啊。 “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崔临照:”如果有一天,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物质极大丰富,用之不竭,谁还会为土地厮杀?

那时候,“天下大同'自然就来了。

我刚刚说的,那种不得以而“天下大同'的,是最原始最朴素的”天下大同'。

那是因为物质极大匮乏,不如此,人类就要灭绝。

而墨家所追求的,难道不是我此时所说的大同? 是物质极大丰富之后的大同之境? “

崔临照眸中满是震骇,怔怔地看着杨灿。

这种理论、这种观察、思考人类进展的角度,是她从未听说过的。

这种从生存本能推演天下大势的角度,是她浸淫墨家典籍数十年从未想过的。

可越是细想,越觉得逻辑严密,远比空喊“兼爱非攻”更有落地的可能。

兼爱非攻固然好,可如何让人心甘情愿地践行?

顺着杨灿的理论回溯历史,井田制的瓦解、私商的兴起,桩桩件件都印证着“生产力决定规矩”的道理以她的学识之渊博,循此理论,完全把人类历史的发展举一反三地不断印证下去。

一代代推演的结果,那历史发展的无数个例子,无一不在证明着杨灿的正确: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决定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而她们齐墨,一直致力于高层路线,希望通过辩理说服那些手握大权的人,为了兼爱非攻,为了天下大同去做事。

“难道...... 我齐墨一直都错了? “

她声音发颤,素来从容的脸上满是茫然。

“我们总想着说服权贵自上而下变革,竟是走了岔路?”

崔临照激动地瑟瑟发抖。

杨灿见她道心已破,心中暗喜,面上却愈发沉稳。

“不是错,是急了。 就像那部落人想吃饱,光想没用,得先磨利石斧。

天下大同能否实现,不取决于想法,而是取决于天下能发展到什麽地步。 “

就如我刚刚说的那个十几个人的小部落,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吃饱、都想吃好,可是想就能实现吗? 还不是要靠每一个人去做? “

崔临照茫然道:”去做? 可那要做多久,要做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可能达到你说的那样的地步吗? “

可怜的天之骄女,齐墨女钜子,被杨灿弄的道心破碎,已经有些心神恍惚了。

杨灿一见大喜,机会终于来了。

自从他见到这位齐墨钜子,就已萌生了把齐墨团结过来的念头。

墨家毕竟是曾经和法、儒并列于世的三大显学之一,门徒众多,底蕴深厚。

即便它现在没落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现在各种思潮尚未固化,墨家尚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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