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娜也注意到了车中人,一眼望去,好个俊俏小哥儿!
定睛再一看,原来是个雌儿,一个很漂亮的雌儿。
那容貌气质清丽的,就像江南的烟雨。
她暗暗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便各自错身而过。
热娜走进后宅,那四名护卫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
热娜无奈地回头:“你们去歇着吧,难不成还怕我跑了? “
四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为首一人轻咳一声道:”热娜姑娘误会了,我们是去向青梅姑娘复命来的。 “热娜摇摇头,便由他们去了。
她心里清楚,这几名侍卫,是她前往西域时,由小青梅派去“保护”她的人。
热娜知道,这是青梅对她不放心,在她身边放的眼线。
其实青梅这谨慎有些过头儿了,除非她在西行路上,恰巧就遇到了她父亲的商队。
否则,你让她逃,她也是绝对不会逃的。
她一个孤身女子,容貌又这般惹眼,如何可能安全通过漫长的西域丝路,回到故乡呢?
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杨灿,热娜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万千感慨。
她离开时,杨灿还是丰安庄庄主,如今归来,杨灿竞已成了上邽城的城主。
还有那青梅,当时她就看出这小妮子对杨灿情有独钟了,可她那时还是杨灿府里的内管事呢。 这才多久啊,她已经变成了杨灿的侧夫人。
这叫什么来着?
热娜忍不住笑了笑,这大概就是汉人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此时的天水湖畔,数十亩空地上正翻涌着热腾腾的人气。
夯土的号子声震得脚下土地微微发麻,锯木的“沙沙”声与工匠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就连湖边的柳枝都似被这股干劲儿拂得更有生机。
杨灿聘来的匠师正指挥着力夫们平整土地。
而工坊核心区域,几个身着粗布短褂、眼神专注的墨家弟子正蹲在图纸旁争执,指尖在泥地上勾勒着精巧的结构。
这些人里,藏着不少精于营造的高手。
力夫们各负其责,挖地基的挥汗如雨,运木料的脚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奔头。
毕竟城主给的工钱比别处厚的多,还许诺工坊建成后优先录用附近百姓呢。
杨灿站在湖畔高坡上,望着下方忙碌的身影,心中颇感欣慰。
丰安庄的良田给了他立足的根基,而这片正在崛起的工坊,将是他撬动天下的支点。
他沿着工地走了一圈,听匠师细说“外坊置料、内坊藏巧”的规划,眼前已清晰浮现出工坊建成后,机器运转、货物往来的繁盛景象。
“城主大人! 有位崔学士专程来寻您! “
一个墨家门人快步奔来,粗布衣衫上沾着泥点,神色却很是恭敬。
“哦? 崔学士? “杨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当日在船上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本就是为了引这位齐墨钜子主动上门。
鱼儿终于咬钩了。
他拍了拍匠师的肩:“图纸再细化些,内坊的排水系统务必周全”。
随后他便跟着那个墨家门人往工地外走去。
湖畔柳丝轻垂,粼粼波光正落在立在树下的身影上。
崔临照一身月白儒衫,墨发用木簪束起,侧脸在湖光中透着温润的玉色。
秦太光和邱澈站在马车旁,见杨灿走来,两人眉头都皱了皱。
上次船上的交锋,至今让他们心里憋着股气。
“崔学士!” 杨灿一步快步而来,一边拱手为礼。
“杨城主。” 崔临照见到杨灿,也自欣喜。
眉眼弯起时,竟比湖边春色还要动人。
“崔某不请自来,还望城主海涵。”
“崔学士此来,总不是为了看我这满地泥巴吧?”
杨灿笑着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湖边风景好,咱们边走边说。 “
秦太光刚要跟上,却被邱澈拽住了。
秦太光回头看了一眼,邱澈苦笑着摇了摇头。
春风拂过湖面,卷起层层金鳞般的涟漪。
远处一艘乌篷船里,摇桨的小船娘本正偷瞄着岸上的“俊俏公子”。
忽然一时失神,她的船身竟撞上了旁边的一条小渔船。
“哎哟!” 她惊呼一声,手疾眼快地将竹篙往水里一点,船身这才停住。
只引得渔船上的汉子笑骂:“小妮子你看啥呢? 魂都被勾飞了! “
崔临照循声望去,莞尔一笑,随即收敛神色,认真看向杨灿。
“上次船上听杨兄言,墨家理念非不可行,只是时机未到。
今日崔某特来请教,杨兄以为,何时才是我墨家理念贯彻之时机呢? “
杨灿俯身拾起一块扁圆的石子,轻轻抛进湖里,看着涟漪扩散开去。
“你问我什麽时候,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个天下,要发展它农工商各个方面,都足以支撑它实现的程度时,它自然而然地就会实现了。 “
”农工商发展到足以支撑它实现的程度?”
崔临照的黛眉微微蹙了起来,她有些不理解。
“这是天下大同的理念,若众生信奉,或当权者推行,便可实现,与农工商何干?”
在她看来,种田的勤耕、做工的务实、经商的诚信便已足够,这些与墨家理想本是两码事。 “崔夫子觉得,人心认同,天下就会变?” 杨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人皆有七情六欲,各有各的心思与诉求,怎可能人人都认同你的主张?
又如何能保证所有人都按你的想法行事?
且不说旁人,就只是我们墨家,现在不也分成了三派吗。 “
崔临照一怔,道:”那麽,杨兄以为,要实现我墨家理想,靠什麽? “
”靠生产力。”
杨灿一字一顿:“生产力提高,才能推动生产关系进步,最终让整个社会往前走。 “
”生产力?” 崔临照眼中满是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