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字印刷? 那又是何物? “众人还没从雕版印刷的震撼中冷静下来,忍不住纷纷发问。
在杨灿的了解中,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就相当于他原本世界的南北朝晚期。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雕版印刷术很可能就在这几十年间便有人发明出来了。
具体什么时候,他是记不清的,反正危机感蛮重的。
他不赶紧装个逼,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别人就让雕版印刷术问世了。
那还等什么? 安排!
不过,雕版印刷术他都安排上了,这活字印刷也没必要藏着了,干脆一起拿出来。
杨灿便道:“尝试雕版印刷术时,杨某曾尝试过多种材料,如木制版、石制版、陶制版。
有一次,我烧制了一块陶版,朱砂帮我搬运陶版时,不慎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朱砂惟恐受我责骂,就想把它粘合起来继续使用。 正是朱砂这一举动,让我想到了活字。 “他拿起一块提前备好的陶制字模,展示给众人:”单个字模可拼可拆,印完布告拆了,能再印农书、邸报、告示。
虽字迹不如雕版工整,却胜在灵活,成本更省,农户子弟攒上几日钱,也能买一本农书来读。 “”农书教增产之技,邸报传政令民情,布告晓天下事理。”
杨灿的声音陡然拔高:“这等文教之功,出自工匠之手; 这等利世之举,源于侍女之思!
诸位还能说,百家中的工匠之术,比不上书斋里的空谈吗?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
又是一句极具哲理可以传世的两句七言,作为了他这番话的完美注脚。
有人想起自家子侄为抄一本书籍低声下气,再三求恳,还要再三承诺,绝不会有半点损坏,一旦到手,抄录起来彻夜不眠熬红了双眼的模样。
有人想起,若此术得以推广开来,天下学说的传播速度将不可同日而语,那些被束之高阁的“百家之言”,也能真正走进寻常人家。
水榭内外瞬间鸦雀无声,唯有春风卷着海棠花香,穿过廊柱,拂动着众人手中的书册。
杨灿看向左右侍立的胭脂与朱砂,目光中满是赞许。
“她们本是府中马婢,我不过是容她们保有一份好奇,便有了这般发明。”
他抬手扫过全场,声音铿锵:“若天下人皆能得此宽容,各展所长,农有新法、工有新技、医有新方、士有新思。 那...... 才是真正的盛世! “
众人正沉浸在活字印刷的震撼中,杨灿忽然抬手三击掌,声音清越:”取舆图来! “
话音刚落,庭院西北角便传来脚步声。
旺财一身短打,手里攥着根指节粗细的檀木长棍,身后四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抬着一具大屏风,稳稳当当往水榭前一放。
屏风刚落地,众人便齐齐探身看去,那并非寻常木屏,只以乌木做了边框,中间蒙着一层细韧素纱,纱舞台上用各色墨线勾着繁复图案。
素纱薄如蝉翼,透光性极佳,无论从水榭内还是阶前看,纱上图案都清晰可辨。
只见青绿线条绘山川,赭石色块标平原,墨色粗线勾河流,更有深蓝笔触漫过东方,注着“大海”二字; 山川之间点缀着黑色小字,皆是地名。
众人顿时忘了落座,纷纷离席围拢,越看越是心惊。 这舆图的范围,竟远超他们认知的“天下”! “杨城主,此图...... 究竟涵盖多少疆域? “
崔临照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目光死死盯着纱面上”波斯“”大秦“的标注,而这两处竟还不算最偏远。
在东方大海尽头,赫然印着“扶桑”二字,让她心头突突直跳。
“此乃天下舆图。” 杨灿淡淡开口,却如惊雷炸在众人耳边。
“天下竞大到这般地步?”
索弘瞪大双眼,手指着“扶桑”二字,声音都变了调:“民间只说东海之外有仙山,竟真有扶桑之地? 此时的“扶桑”,还非后世所指的日本,当时扶桑这个地方,只是一个民间传说,并无确证。 《梁书·东夷传》记载了这个传说,其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
而从中国东海岸比如上海,到美国洛杉矶的直线距离,是两万零八百里。
杨灿在绘制此图时,也不禁一阵恍惚,这他娘的难不成古人真到过那儿?
可就算他们到过,这横跨大海的直线距离,以他们当时的测绘技术,又是怎么测量的如此精确的? 不理解,杨灿很不理解。
不过,既然恰好有这个传说:于中国之东远隔大海两万里,有扶桑国。
杨灿倒是省事了,乐得借这传说直接给美洲标了个扶桑,也更有说服力。
杨灿一伸手,旺财就把那根长棍交在他的手上,杨灿接过木棍指着舆图,便向众人解说起来。 “此处便是天水,你我立足之地。”
他以天水为起点,缓缓挪动长棍:“向西过河西走廊,是西域三十六国; 再往西,便是波斯、大秦; 向南过蜀地,可达身毒......“
天下地图,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尤其是古代诸国疆域记忆模糊,却能将几大洲的轮廓说得分明。 反正记得大差不差的,他就敢说,反正别人也没去过。
杨灿对各大洲情况就他所知介绍了一下,特意把大洋彼岸的“扶桑”放在了最后。
“此处,便是扶桑国了,其疆域之广,约等于两百个陇右!”
众人正惊讶于杨灿为何尽知天下四海情形,再听他这一对比,顿时哗然。
“两百个陇右?” 此时的陇右以核心六郡为基,疆域已是不小,两百倍的体量简直超出想象。 他们方才听杨灿介绍天下,已经知道天下之大,大国也是极多的。
此时一听这扶桑土地如此广袤,不由得猜想,其上又该有何等大国。
却听杨灿道:“渡过这片大海,便是扶桑,那里没有大国,只有散居的一些小部落。
但那里物产丰饶,更有三样粮食,堪称为“神器'。 “
这话瞬间勾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杨灿今日的每一个“惊喜”都石破天惊,连他都称“神器”,众人的好奇心早已被吊到极致。 杨灿道:“那里有一种作物,名曰玉蜀黍,亩产可达三十石; 又有红薯、土豆更甚,埋在土里便可生长,耐旱耐涝,即便在贫瘠之地,亩产也能有五十石往上! “
”嘶......“围在舆图前的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要知道如今陇右最好的水浇地,粟米亩产也不过两石有余,遇着丰年能到三石便是天幸。 五十石的亩产,在众人听来与神话无异。
于醒龙两眼放光,老脸通红,他若能得此粮种,他若得此粮种......
他不敢想,想想都要疯了。
杨灿瞄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了,不由得心; 中暗笑。
想去啊? 这怎么可能。
就横渡万里大洋纯属天方夜谭,即便有人真敢尝试,也绝无生还可能。
反正杨灿不觉得他有这个本事横跨大洋,还能安全回来。
不过,他此刻抛出这张“大饼”,自有深意。
当初,靠着改良耕犁和水车,他名噪一时,也因此获得了进身之阶。
但他现在已经是一城之主,而且他得到了墨家的帮助,对于未来的野望更大了。
可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未来的发展。
而且不久的将来,在他扶持之下的墨家,是会不断有新东西问世的。
现在这印刷术,他巧妙地移栽到胭脂朱砂身上了,以后又有发明,又该如何解释?
况且,他需要的是掌握政治权力,而非成为一个大匠,因此,他需要一个新身份。
那他就需要先展示相应的新能力,但是这个新能力又不能马上变现,为他人作嫁衣。
因此,他才想出了“天下舆图”这张大饼。
于醒龙满脸激动,不甘心地道:“路途遥远,路途遥远啊,去中国两万里,且都是水路。 如果老夫能得到这粮种......“
”是啊,可惜! 大海茫茫,风浪莫测,即便知晓方向,如何能够平安抵达? “
陈方陈员外年轻时去东边做过生意,也曾有幸见过一次大海,那真是...... 没有边儿啊。
“寻常渔船连近海都不敢久待,何况是横渡万里大洋?”
杨灿从容一笑,反问道:“诸位可知,西周灭商之时,东夷部落有一支族人不愿降周,遂携家眷出海远航了? “
他指向舆图上侧一片狭窄海域:”上古时候,海水尚浅,远不及今日之深,这一片地方常有礁石露出水面。
他们就以此为跳板,不断航行与停泊,逐岛航行,最终抵达了扶桑。
扶桑本没有人,他们就在那里繁衍生息至今! “
他顿了顿,字字千钧:”扶桑本无人烟,如今生活在那里的,全是他们的后裔,黑发黑眼,与你我同祖同宗! “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同祖同宗”四个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消了众人对于未知之地的敬畏。
若那里是殷商后裔的居所,那么那片土地它就是...... 自古以来啊.........
那可不是“异域”啊,那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