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自己心底深处。
还有着太多的痛苦,太多的不甘。
这些浓郁到极致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怨毒撕咬。
让马大柱几十年来,日日夜夜,都活在无尽的折磨中。
“你后悔么。”
蓦地,有平静声音,清晰传来。
下一刻。
马大柱瞪大眼睛,回光返照般,用力坐直了身子,朝声音来处望去。
玄衣少年持着禅杖,在坟前停下脚步。
几十年过去。
其形貌竟是一如往昔,没有半分变化。
年岁刻刀,不曾在他眉眼间,留下半点痕迹。
“竟然是你!”
马大柱声音嘶哑,污浊瞳孔间,显现出从未有过的亮光!
“你到底是谁。”
马大柱挣扎着爬起来,仰望着玄衣少年,用尽自己生命最后的余光,问出了这个问题。
玄衣少年走到近前,俯视着马大柱。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只有一双眼眸,冷寂漠然。
感应到目光注视。
下方的马大柱身躯一颤,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在这其中,察觉到了一丝怜悯。
“你后悔么?”
玄衣少年再次问道。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句话。
马大柱愣了愣,终于开始认真思索。
半晌后。
马大柱浑身一软,瘫坐在坟前,浑浊的眼中,流出两行泪水,嘶哑呜咽道:“我何止是后悔,我恨透了我自己,只是时间不能倒流……”
他扶着亡妻墓碑,痛苦低泣。
玄衣少年低垂目光,望着即将死去的老人,说出了第三句话。
“世间因缘,原本不可改变。”
说到这里。
其语气中,竟是多出几分冷冽。
“可你若当真能够打破桎梏,参透心障。”
“待到再抬眼望时。”
“草皆为世界,砂砾即是人间。”
……
耳畔熙攘嘈杂。
马大柱蓦地睁开双眼,低下头去,望向自己孔武有力的健壮手臂,神情满是惊骇。
“我竟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马大柱瞳孔急剧收缩,猛然站起身来,环视四周。
顷刻间。
马大柱就发觉,这是自己家徒四壁的茅屋!
下一刻。
马大柱忍不住面露狂喜,目中满是激动:“娘子!这次我一定要救你!”
“马威这畜牲!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马大柱怀着满腔热血,用力一把推开木门。
刺眼阳光映入瞳孔,让他稍稍眯起了眼睛。
年轻的身体充满力量,给了他久违的无所不能之感。
马大柱信心满满,原本佝偻的背部,挺的笔直。
就连走出低矮的木门,都要低下头颅,才能勉强通过。
“马大柱,愣着干什么,快点一起进山!”
吆喝声远远传来。
马大柱抬头望去,看到村子里不少猎户,陆续走出家门,都朝村前广场聚集过去。
有个相熟的猎户大叔,正朝着自己招手。
见此一幕。
马大柱不禁怔在原地。
在他记忆里,村子组织大规模的猎队活动,有且只有一次,就是在自己遇见娘子之前。
“我没有回到娘子受辱的时候。”
“现在我跟娘子,还不曾认识。”
马大柱倚着门框,眉头紧皱。
原本想要不顾一切,也要救下娘子的炽烈心绪,被浇了一头冰冷的凉水。
年轻时的马大柱,并不呆傻。
相反。
在马家村的村民眼里,马大柱很是能干。
按照原本的记忆。
这个时候,马大柱并没有选择进山,而是背着竹筐,独自去郡城出售药草。
“无论如何,先见到娘子再说。”
马大柱打定主意,背起盛满草药的竹筐,腰间揣着破旧布袋,与进山的猎队错开,大步走出了村子。
越靠近郡城。
马大柱的心绪,就变得越复杂。
他很清楚。
再过一会儿,自己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娘子。
那是几十年以来,自己魂牵梦萦的心上人。
“都滚开!”
“不长眼么!”
接连数道呵斥声音,传遍官道内外。
大多数行人,都是面露惧怕,躲避到道路两侧。
尘土飞扬间,马车车队疾驰而过,极是嚣张跋扈。
这些马车虽然装潢华贵,行路却是横冲直撞,丝毫不顾及两旁行人。
在车队后面,足足跟着数十架木质笼车。
每座笼车中,都关着不少表情麻木的少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