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丞看著这一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终於明白,自己不仅小看了孟周,更小看了那位的高阳县子了。
他之前的冷嘲热讽,如今想来,竟像个笑话。
他以为孟周只是一个弃子。
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啊。
之前种种,分明就是高阳县子对他的歷练啊。
孟周一回头便看到了他,语气平静却带著几分坚定。
“王县丞,今日我不与你爭辩,但日后我定会证明,先生没有看走眼,陛下也没有看走眼,我孟周,定能办好移民之事,不辜负先生的信任,也不辜负这些百姓的期望!”
王县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退回公廨。
当年他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可如今呢。
半生已过,却越来越浑浑噩噩了。
望著他那佝僂的背影,孟周不禁握住了拳头。
『我不会成为这样的官吏。』
『他说的没错,我是攀了高枝,但是我绝不会想著平步青云,我一定要为百姓做实事,一定!』
而这样类似的一幕,同样发生在了万年县內。
看著那人潮一般的百姓,赵磊痛哭流涕,高呼一声:“先生!”
……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暉透过温府的朱漆大门,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温禾刚从天然居返回府中,还没来得及卸下外袍,阿冬就急匆匆跑了过来,脸上带著几分焦急。
“小郎君,不好了!孟郎君和赵郎君跪在正堂里,任凭奴婢和周伯的怎么劝,都不愿意起来!”
温禾闻言,先是一愣,隨即失笑地摇了摇头。
他约莫猜到了缘由。
他摆了摆手:“无妨,我去看看。”
顺著长廊往正堂走,刚转过月洞门,就见温柔正蹲在廊下,身旁还围著李恪、李泰、李佑。
四个孩子动作整齐地托著下巴,瞪著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正堂门口跪著的两人,小脸上满是疑惑。
“阿兄!”
见到温禾走来,温柔立刻站起身,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清脆的声音像风铃般悦耳。
“恭迎阿兄回府!”
说罢,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嘻嘻一笑。
李恪、李泰、李佑也连忙上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见过先生。”
温禾揉了揉温柔的头髮,笑著问道:“你这小丫头,这从哪里学来的?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客气。”
“是对门的二娘教我的呀!”
温柔仰著小脸,语气带著几分得意。
“今日二娘来找我玩,说她平日就是这么迎接她阿耶的。”
听到“二娘”,温禾才猛然想起。
竟有些日子没见到武媚娘了。
明明只隔了一条街,却像是隔了很远。
最近却没有见过一面。
“先生!”
就在这时,正堂门口传来两声恭敬的呼喊。
孟周和赵磊听到温禾的声音,连忙转过头,对著他郑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弟子见过先生!”
温禾见状,对著温柔和三小只笑道。
“你们几个先去后院玩。”
温柔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走了。
三小只向著温禾行了礼后,也跟著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好奇地回头看了孟周、赵磊两眼。
等孩子们走远,温禾才迈步走进正堂,在案前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他看著依旧跪在地上的两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心里,大抵是怨过我的吧?”
孟周闻言,身子微微一僵,隨即低下头。
赵磊连忙摆手,急切地辩解:“先生,弟子绝无此意!只是……只是弟子无能,办不好差事,心里著急!”
温禾端起阿冬刚送来的蜜水,浅啜一口,甘甜的滋味驱散了些许疲惫。
他放下瓷碗,目光平静地看著两人。
“你们是我的弟子,从你们拜入我门下那日起,就註定了一出仕会被人高看一眼,有真心的讚赏,也有虚偽的吹捧。”
“可你们要明白,这世上没有人能一帆风顺,尤其是在官场里,更別说你们先生我,如今差不多得罪了大半个朝廷的世家勛贵。”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你们面对的那些所谓善意,有多少是笑里藏刀,有多少是虚与委蛇,你们分的清吗?”
孟周和赵磊垂著头,脸上满是羞愧。
刚到县衙时,他们確实被同僚的吹捧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背靠先生,得到陛下赏识,日后定能平步青云,却从未想过这背后有多少是虚假。
若不是这次移民之事遇挫,他们恐怕还以为官场上都是好人。
“这便是你们出仕后,我教你们的第一课,人情冷暖,世態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