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契俾多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神情恍惚,仿佛疯子一样喃喃自语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不禁想到了去年的那个夜晚。
就是在脚下的这座大殿里,阿依莎趴在桌子上浑身颤抖,翻着白眼,而李骁却是站在桌子后面,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跪在殿中的自己。
在桌子的哎呀声中,李骁向他承诺,不会插手高昌内政。
放任他和阿尔库斯去争斗,谁赢了,北疆便支持谁为高昌正统。
契俾多信了。
他以为这是母亲姐姐和阿依莎三人的付出,换来的承诺。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李骁那狗贼的阴谋。
他被那狗贼给骗了。
烛火在殿中跳跃,映出契俾多眼中的绝望与疯狂。
他忽然仰天狂笑,笑声里满是血泪:「好一个李骁!好一个北疆大都护!本王与你不死不休!
寝殿内,弥古丽披着外衣站在门后,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她脸上的得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若北疆军破城,她这个刚入宫的王姬,下场恐怕比阿依莎好不了多少。
甚至会被万军躁!
想到这个后果,弥古丽脸色煞白,后悔进宫了。
而就在北疆发动对高昌国的吞并战争之时,漠北草原的冰雪也在逐渐消融,露出地下泛着青嫩的草芽。
可克烈部的王帐中,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压抑的沉闷。
「咳咳咳咳一—」
剧烈的咳喘声从床榻上传来,已经六十多岁的王罕蜷缩在羊毛毡上,发须花白,每一次喘息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毡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桑昆坐在榻边,一遍遍用粗糙的手掌为父亲顺气,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焦躁:「简直是一群庸医!」
「治了这幺久,父汗的病情半点不见好转。」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儿子觉得,还是派人去金国中都请个大夫来吧!」
「那边的医者总比草原上的萨满管用。」
王罕喝了一口热羊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制住了咳喘的冲动,脸色才稍稍泛起一丝红润。
他微微摆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用麻烦了。」
「老毛病了。」
他喘着气说道,眼神浑浊却带着几分豁达:「一到冬天就这样,等开春草绿了,自然就好了。」
王罕心里清楚自己的身子,撑个十年八年或许没问题,这点冬天的咳喘,不过是小毛病罢了。
他随即看向桑昆,话锋一转:「各部牛羊冻死多少?」
对于草原部落来说,每一个冬天都是一场生死考验。
若是风雪太大,不仅会冻死大批牛羊,还会因为积雪太厚、草料不足,让牲畜扒不开冻土吃不到草根,最终活活饿死。
所以,每到冰雪消融之际,王廷都会首先去统计各部的人丁和牲畜的伤亡,以此来制定接下来一年的发展计划。
到底是开启战争,还是自我消化。
说起这个问题,桑昆的脸色沉了下去,声音也低了几分:「西边的哈秃噜部损失最惨,冻死的牛羊快占了三分之一;咱们本部还好些,但也折损了两成——"
他说着,拳头不自觉地紧:「去年储备的草料本就不足,如今又死了这幺多牲畜,怕是撑不到夏末了。」
王罕沉默了。
草原上的规矩向来如此,若是损失太大,部落就只能在两条路上选一条。
要幺跟中原互市,用皮毛、阉马换粮食,勉强饿不死,
要幺就只能拿起刀,发起对其他部落的战争,或是南下劫掠中原。
实际上就是减丁和抢粮。
用鲜血和性命,换整个部落活下去的机会。
「金国那边有消息吗?」
王罕忽然问道,往年这个时候,金国的互市队伍早就该来了。
桑昆的脸色更难看了:「派去的人还没回来,不过听边境的斥候说,金国今年好像在整顿边防,怕是·怕是顾不上跟咱们互市了。」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王罕偶尔的咳嗽声。
若是金国关闭互市,克烈部和依附的小部落就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夏国呢?」
王罕喘息稍定,又哑声问道,
克烈部本就是金国的臣属部族,连他「王罕」这个名字,都是金国赐予的官职封号,他的真名叫『脱里」。
与金国的联系向来紧密,互市也多倚仗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