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干笑两声,压低声音道:「道长是高人,哪能跟寻常百姓比?再说您师父丘真人常造福乡里,小的这点心意不算啥。」
不过也没有拒绝。
一石粮食就算是白送也没关系,能攀上龙门山的关系,他还求之不得。
可若是多了,那就肉疼了。
「贫道虽在山中修行,却也知民生疾苦。」
张志常眉头微,「前段时间,贫道下山时,粮价还是八文,为何短短时间便涨了这幺多?」
提到这事,掌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道长您是不知道,今年到处都闹灾荒,河东那边遭了蝗,地里收不上粮,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新粮。」
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凑近张志常神秘兮兮地说:「我估摸着,不少粮食都被官家征调走了「您也知道,北面夏国正打仗呢。」
「那些从北边来的草原蛮子,把夏国打得老惨了,听说连兴庆府都攻下来了。」
「朝廷肯定得派兵守着黄河,不让那些北疆人过来,这幺多兵,哪能不吃粮?」
说着,掌柜忽然住了口,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喝茶的衙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往下说。
他原本想说,金国高层都在传,宋国正暗中准备北伐,朝廷正调集军队和物资驻守边界,粮食自然更紧张了。
可这事朝廷严令不许私下谈论,怕引起百姓恐慌,他可不敢拿自己的生意冒险。
倒是北疆打夏国的事,朝廷没怎幺管。
毕竟是跟夏国打,而且眼看夏国就要败了,说说也无妨。
「我瞧啊,官老爷们就是多虑了。」
掌柜又放松下来,笑着对张志常说:「那些草原蛮子,连自已都吃不饱,侥幸打下兴庆府,撑死了也就占着夏国的地盘,怎幺敢冒犯咱们大金国?」
「黄河天险摆在那儿,他们难不成还能飞过来?」
这话,也是金国百姓们的普遍心思。
他们对「北疆」根本没有具体概念。
只当是一群骑着马的草原牧民,跟以前那些劫掠边境的部落没两样,绝不可能越过黄河,打到关中腹地来。
可掌柜不知道的是,关中粮价上涨,恰恰跟他口中「吃不饱的草原蛮子」有着直接关系。
北疆正出高价,从关中两家粮商手里暗中收购粮食。
一石粮食在关中的正常价格不过八百到一千文,可运到河西,就能卖出三千多文的高价,足足三倍的利润。
这般诱惑下,粮商们哪怕冒着走私的风险,也愿意把粮食运去河西。
况且,此地距离黄河也不远,路上费不了太大的人力物力便能送到。
就是这两家大粮商的疯狂收购,让陇州市面上的粮食越来越少,价格也跟着一天一个样地往上涨。
张志常听着掌柜的话,眉头却没舒展。
他在山上修行时,曾听师父丘处机提过,北疆并非普通的草原部落,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这些话,他也不便对掌柜明说,只淡淡道:「世事难料,掌柜还是多留些心眼为好。」
说完,便从这家粮铺买了十石粮食,装车前往下一家粮铺。
到了傍晚,张志常回到了龙门山。
正好遇见了一个穿着粗布短褂,头戴斗笠,扛着锄头的老农,从田里回来。
他的脊背挺直,眼神清亮,周身透着一股仙风道骨,正是他的师父丘处机。
「师父。」
丘处机摘下斗笠喝了口水:「说说吧,城里粮情如何?」
「回师父,情况不太好。」
张志常叹了口气,语气凝重:「今日陇州粮价又涨了,最便宜的糙米都要十一文一斤,比昨日又高了一文。」
「弟子跑了四家粮铺,每家都说存货紧张,最后只买到五十石粮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弟子准备明日一早去长安城看看,或许那边粮铺多,能多买些回来。
丘处机听着,擡头望向北方的夜空:「长安的粮,怕是也难买。」
「如今关中的粮荒,根子或许不在朝廷,而在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