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
张志常微微异:「北疆与夏国的战事对关中的粮价影响这幺大?」
丘处机收回目光,指尖在石桌上轻轻划动:「你师叔刘处玄,去年去了凉州传道。」
「今日刚传来一封书信,里面说的,全是河西走廊被北疆人攻下后的景象。」
张志常心中一紧:「刘师叔他———安好?」
「他倒安好,只是所见所闻,让他颇为震动。」
丘处机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信里说,北疆人拿下河西后,没像夏国旧部那样劫掠。」
「反而先把所有夏国的官员、田主都给清了,将河西的田地尽数收归己有,如今北疆才是河西最大,也是唯一的田主。」
「他们把田地租给百姓耕种,收租收税,但只收四成,剩下的六成全归百姓自己。」
「你想想,这样的租税,百姓哪有不乐意的?如今河西的农户,种地的积极性高得很,连往年荒着的地,都有人抢着开垦。」
张志常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道:「这—这不就是当年王莽推行的『王田制」的路子吗?」
「只是王莽当年没能成,北疆人竟真的做到了?」
「形似,却又不同。」
丘处机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道家的通透:「王莽之时,时机不对,反对力量太大,上下混乱,反倒失了民心。
王莽推行新政的基本盘,与那些豪强士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谁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
而反观北疆,有着自己的统治集团,与夏国的利益集团没有任何联系。
在行事过程中,自然没有丝毫顾忌,强势推倒一切重来。
并且有效的联系了百姓,收获了民心,自然成功。
「你师叔在信里说,此前夏国曾想收复河西,可不少河西百姓竟主动帮着北疆人守关一一民心向背,已然分明。」
顿了顿,丘处机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忧虑。
「只是北疆人的行事,也有太过刚硬之处。」
「他们杀戮太甚,有伤天和。」
「对反抗的田主、官员几乎不留余地;对待地方豪强,更是苛刻至极,半点情面都不讲。」
「道日『无为而治」,上顺天理,下顺民心,北疆人这般雷厉风行,虽能快速稳定局面,却也容易埋下隐患。」
「更让人忧心的是~」
丘处机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满是凝重:「北疆人在夏国境内,推倒了不少佛寺,还逼迫庙里的和尚还俗,让他们要幺种地,要幺从军。」
「这模样,倒像是前几朝『三武灭佛』的架势。」
张志常心中一凛:「师父您是担心,若是日后北疆人进入中原,对咱们道家,也会是这般态度?」
「不得不防啊。」
丘处机轻轻叹息,目光望向道观外连绵的夜色:「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临,就算是为师舍得一身剐,也要远赴龙城,亲面那位传说中的大都护。」
「劝其止戈、慎杀,莫要让中原百姓再遭屠戮,也盼着他能给道家留一条生路———"
这话里的沉重,让张志常也跟着沉默。
只是师徒二人都没料到,北疆给予道门的危急尚未出现,金国官府却先给了丘处机当头一棒。
第二日清晨,龙门山下支起了粥棚。
张志常从陇州城买回的粮食,正被师弟们熬成稀粥,分给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难民。
老弱妇孺排着长队,捧着破碗的手不住颤抖。
纷纷朝着丘处机跪拜,直呼『活神仙」啊!
可到了第三日,粥棚再开的时候,陇州知府周文远却是找来了。
见到丘处机,他的脸上立刻堆起客气的笑容,拱手道:「丘真人仙驾在此,本官冒味来访,还望海涵。」
他深知丘处机与长安达官显贵的交情,不敢有半分怠慢。
丘处机还了一礼,心中却隐隐不安:「知府大人亲临,不知有何见教?」
「实不相瞒,本官是为这粥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