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远话锋一转,笑容淡了几分:「真人慈悲为怀,赈济灾民,本是好事。只是——"
「如今灾荒当头,人心浮动,真人这般私自开棚施粥,怕是有些不妥。」
丘处机眉头一皱:「大人此言何意?贫道施粥,只为救百姓性命,怎会不妥?」
「真人有所不知。」
周文远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隐晦的提醒:「如今粮价飞涨,灾民日增,朝廷早已下了赈灾的旨意,只是粮草尚未运到。」
「真人这般先行施粥,固然是善举,可若是传到朝廷耳中,难免有人会说,是地方官府赈灾不力,才劳烦真人出面。」
「到时候,本官难做,真人怕也会惹上无端的揣测。」
他顿了顿,话里的暗示愈发明显:「前汉张角之事,真人应当知晓吧?」
「当年他便是借施粥传道之名,聚众起事,搅得天下大乱。」
「本官自然信得过真人的品行,可朝廷未必会这般想啊。」
丘处机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自己的善举竟被比作张角的叛乱,这简直是对全真道的侮辱。
不等他反驳,周文远又接着说道:「依本官之见,真人不如将赈灾的粮食和钱财交给官府。」
「由官府出面统一发放,既能确保每一粒粮食都用到灾民身上,也能免除全真道的嫌疑,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看似合理,丘处机却听得心头冒火,
他在各地布道多年,怎会不知官府的腐败?
这些粮食若是交出去,恐怕最后能有一成真正到难民肚子里,就算是官府有良心了。
剩下的,多半会被各级官员层层克扣,变成他们口袋里的银子。
「周大人。」
丘处机强压着怒火,声音发冷:「这些粮食是贫道师徒费尽心力才买来的,只想救急。」
「官府若真能赈灾,贫道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真人这是信不过本官?」
周文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威胁:「本官也是按规矩办事。」
「真人若是执意如此,万一出了什幺事——"
总之就是一句话,所有赈灾物资和私人募捐,必须由官府统一管理发放,不允许私人组织擅自处置。
丘处机看着周文远眼中的算计,心中满是无奈。
民不与官斗,他虽在民间声望极高,认识不少达官显贵,却也不敢硬撼整个官僚体系。
赈灾这块蛋糕,背后牵扯着太多利益集团,从州府到县衙,多少人等着靠灾荒发一笔横财?
他一个道士,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顶不住这幺多人的打压。
「罢了。」
丘处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满是疲惫:「粥棚今日便停了,粮食—周大人就让人带走吧。」
毕竟这些买粮食的钱,也是丘处机以赈济灾民的名义,找人化缘来的,带回龙门山也不行。
交给官府,好列也能给百姓留一口吃的,救活一个是一个。
「真人深明大义,本官感激不尽。」周文远这才露出笑容道。
「放心,本官定会妥善处置,绝不辜负真人的一片善心。」
待周文远带着衙役离去,张志常忍不住怒声道:「师父!这些粮食交给官府,不就等于喂了狗吗?山下的难民还等着喝粥呢!」
丘处机轻轻叹息:「为师何尝不知?可咱们斗不过官府啊。」
他忽然想起刘处玄信里的内容,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你师叔在信里说,北疆官府出面赈灾时,从没有这幺多弯弯绕。」
「运到难民手里的,都是实打实的粮食,甚至还会组织受灾百姓迁移到河西走廊,给他们分地、分种子,让他们能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同样是赈灾,同样是官府,怎幺就差这幺多呢?」张志常喃喃自语。
丘处机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北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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