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门户猛地颤抖了一下,继而消散于无形。
等那个杠夫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周昌带出门户,回到了他的家里。
杠夫的居所位于西城门二三里外的一条臭水沟边。
这条水沟旁边,有不少人用木板、碎砖、碎石、泥土搭起了一座座棚屋,数十座棚屋拥挤在一处,便形成了一个聚落。
当下还未至响午,棚屋中少有人影,从外头观察内里,只觉得内里静悄悄的,偶尔能看到几个脏孩子在那些棚屋间隙里奔跑玩耍。
周昌背着那个半身瘫痪了的杠夫,在这些棚屋拥挤出的小路里左拐右进。
真正身临其境,便能听到周遭这些看似安静的棚屋里,传出的细碎响声了。
喘息声、鞭打声、哭豪声、咒骂声·—-从那些木板泥石的间隙,一阵阵往外传出。
这种种声响混合着飨气,缭绕在人的耳畔,难免让人觉得此间的空气都污浊腥臭了起来。
当下这处聚落,不仅住着如周昌背上杠夫这样的底层苦力,还容纳着许多暗娟。
周昌猜测,白日间,棚屋聚落里的男人们外出做工,和他们搭伙过日子的女人,便各自在门前做好了记号,等着接客。
置身于这般窘迫又污浊的环境里,杠夫脸上没有任何尴尬之色。
相反,此时他的眼睛愈来愈亮,眼神里蕴着浓浓的希冀。
这里是他的家,该有他牵挂的人。
周昌如是作想,依着杠夫的指引,最终拐到聚落的西北角。
彼处有一道四面围着夯土墙,那墙壁甚至将一棵老槐都包进去了的小院儿。
小院的门楼是用木杆搭成,上面糊着泥巴稻草。
门半掩着。
透过门缝,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一间瓦顶砖石砌的屋子。
那间屋子有半面墙壁垮塌过,但后来又被人用夯土糊好。
这处屋院,和聚落别处的居住环境相比,总归好上了不少,对比起来,此间也是有声有色,有模有样。
这处屋院,便是杠夫的家。
「鸣,呜——」
杠夫嘴里发出含混的声响,他在周昌背上扭动着,有些抑制不住高兴的心情。
「别乱动。」周昌低喝了一声,止住杠夫在他背上继续扭动,他随后换上一副笑脸,向杠夫问道,「里头想来住着你家夫人?」
这处院门口,仍有浑浊人气。
说明里头也有女子在做着半掩门的生意。
所以周昌才会询问杠夫,里头是不是住着他的夫人。
杠夫听到周昌的问话,表情有些羞报。
他满心都是劫后余生,能与家里那口子再见的庆幸与喜悦,此时还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半身瘫痪,彻底丧失劳动力,在这世道间,已经离死不远了。
也或许他内心其实已然有些意识,只是他的思维,让他一时半会儿间还不能准确明白这意味着甚幺。
好死总归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