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妖异诡谲的剑光,只一个接触,雍戟的长剑就被黏附住,他显然有些诧异,挑了挑眉,试图从中脱出,但三次都失败了。
裴液凝眸看着,他很清楚高阁的《丽牲》是如何运作,那门剑有一种奇异的韵律,在第一合接剑之后,它就尝试和你谐振,令你愿意、且最好那样出剑,不然你就会落入下风,但慢慢的,随着你们之间的韵律越来越贴合,你就变成了只能、且不得不那样出剑。
两柄剑看起来是斗得你来我往、势均力敌,两剑之间也没锁上什么铁链,但实际上《丽牲》的对手已完全不能退开了,但凡他要离开,就一定会暴露致命的空门。
古语“丽”,意即“系”,前两天在修文馆的床上他们谈到时,许绰给他讲过,古人祭祀,会把祭牲栓系于神圣的石碑上,是为“丽牲”。
裴液当日破解此剑,也没有逃脱这种栓系,他不能自己用自己想用的剑,但在高阁使用《妃火》进行处决时,他借这道外力用出了自己的剑。
【衔新尸】,纵然人还在石碑之前,剑却已割破刽子手的咽喉。
这时候他盯着场上的两道身影,嘴唇抿了起来,雍戟暂无脱出《丽牲》的意思……但他真的会用剑。
他与高阁的弈剑锋利而精准,尝试破剑的动作也充满了威胁,高阁的栓系显然十分吃力,就如面对一头猛虎。
雍戟并非是完全不会用剑的。裴液想。
他对所有的兵器都具备基础的训练,剑甚至占比更大些,至少算是凫榜之外的一流剑者。
他也十分了解剑,知晓很多剑术和剑理,那是为了知晓如何用枪戟去与剑者搏斗,基于他的山海之血和枪戟之术,他有一套深厚的对抗剑者的方法,裴液在蜃境时就亲身体会到它的难以突破。
但身负如此剑术是另一回事。
他的剑术造诣远比、远比高阁要强。
他只是不熟悉《丽牲》,也不太熟悉剑斗。
这种表现带给裴液强烈的违和感,他直直盯着雍戟的身影,那出剑的动作,冷静思忖的神情,盯着高阁的双眼……又分明完全不是一位剑者。
他没有那种与剑合一的感觉,它们之间并不亲密,也没有那种与生命系绑的直感……他只是知道要怎样出剑。
剑影纷繁,场上的欢呼愈演愈烈,在三十七个回合后,雍戟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一道灵光乍现般的、精妙无比的剑光从他手上生出,乍然割破了绳子的栓系。
高阁锁骨迸出一道血流,但他更快一步地借着两剑崩开的速度向后掠去。
《丽牲》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但无论什么时候失败,他都有为之准备的后手,那是许多次命悬一线换来的经验。
高阁长发飘飞,在空中转腕控剑,《妃火》瑰美的焰流从剑上迸出,《丽牲》一切的铺垫在崩溃的一霎就全转入了这一剑,他掠在五丈之外,等雍戟追上来时,这一剑就已为其准备好。
但雍戟没有追上来。
他立在原地,看了一眼高阁后掠如鸟的身形,看了一眼他剑上羽翼般的妖火。
只一个瞬间。
冬剑台上的声音被一霎掐死。
数十万人戛然而止的寂静许多人一定一生也不会经历一次,但今日人们遇到了。
所有人,不止台下无数观者,那些三十三剑门,那些世家五姓,那些隐士高人、传武之族……乃至七八位今日到场的天楼,都在一瞬间静住了。
像一段时间被陡然截断,因此声音也都断裂了。
雍戟这一霎在高阁身前五丈,同样是这一霎,他在高阁身后五丈。
一道雪般的剑光拉长在空中,作为轨迹存在过的见证,高阁侧颈裂开,喷出了艳红而沸热的血流。
他踉跄坠地,剑上火焰消去,大量的血慢慢染红了衣襟。
仙人台的羽检都是在愣了半息后才掠至台上救援,而整个皇城之下依然仍在愕然瞠目。
很少有人认得这一剑,但裴液认得。
他立在栏杆前,唇线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线,面上如冰冻结,没有丝毫表情。
纵然笨拙、僵硬、虚有其表……但那确实是【无拘】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