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妙的转圜,剑者舒展的形体,确实是如诗如画、且极具活感的一门剑。
弈剑中也极强,就如水中一片轻薄之刃,微微一晃便不知何处,雨滴稍一折射,所见又是假影……裴液这时候明白这门剑为何叫《摸鱼儿》了,确实就如水中细鱼。
三式下来裴液剑长就已够不到阻拦,于是只好向上一翻,雨滴激散之中,雪亮剑刃直指鹤杳杳面目,一式冷寒的【濯眼】将女子连人带剑一同逼退。
但下一刻她又倏忽而来,裴液拦了一剑,这柄细剑就又破入空门,直指咽喉。
裴液仰身避开,脚踏雨滴向上连纵七步,翻身而看时,鹤杳杳也背剑提身追来。
裴液轻抚剑身,弹指一叩,数十枚大小水珠弹起。他伸指一指,【剑洗水】如离弦之箭,在雨幕中破开数十道如沫白线,引得众人惊呼。
鹤杳杳清亮的眼睛望着他,来势却不稍减,其人迎着这些锋锐的雨滴,勾剑承接,身与剑画出几道舞姿般的圆弧,数十枚剑洗水竟全被她接在剑上,简直圆润可爱。
鹤杳杳长剑轻轻一抖,这些剑洗水全数朝裴液射回,裴液是真不会她这一手,只好再次拧身上纵,踩着雨滴掠入高空。
鹤杳杳笑:「别老逃啊。」
裴液道:「是避不是逃,别乱说。」
鹤杳杳抿唇:「那你别直着飞了,我老喝你的洗靴水。」
裴液在最高处静住,他身体完全松弛,那是一个大地将他向上的速度转为向下的时段。
他距离云当然还有无比遥远的距离,但他擡剑向上一划,竟真如割下了一片云彩。
全在他剑上化为萧冷之雨。
欲剪湘中一尺天,吴娥莫道吴刀涩。
真不逃了,他向下翻坠,白寒一线的剑挟着重雨自上而下,鹤杳杳全没料到这样的剑,不禁道:「是真气术幺……」
身与剑已飘曳一转,避开了这声势赫赫的一剑。
她不是接不住,《摸鱼儿》接不住。
但这一剑竟不需要她接住。
就在她原本的位置炸开了。
少年如一位天神,骑着一道雷电,撞入了这片雨界之中,白珠激飞,雷声轰鸣,清渺的雨氛全数消失,水中的鱼儿自然也动荡翻滚,不知身在何方。
小暑之剑,《雨工流形》
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
龙君洞庭,湘君剑系中层的代表之剑,无论位格、气质、威力,都足登此位。一旦发剑,剑势随雨水倾泻,无孔不入;身形如雷光闪烁,沛莫能御,又无迹可寻。
雨师化入雨中,是谓「流形」。
鹤杳杳直直坠落,裴液挟着雷与雨穷追不舍,这再不是摸鱼,简直是炸鱼了。
剑斗如急管快琴,一霎进入极激烈的层面,而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就在这样的急攻中,女子竟然仍能在罅隙中往来,剑光和雨滴都捉不住她,灵美得叫人痴迷。
在这样的雨幕中她确实比裴液要敏捷得多,在空中尤其如鱼游水,往来翕忽……裴液忽然向后一掠。
阖眸,抚剑。
鹤杳杳微怔地看着他。
雨纵不很大,上下来去地打了这幺久,也早已衣发尽湿了,他一动不动,将长剑横起打直。
整个人如同化入雨中。
剑也是一样。
雨珠啪嗒啪嗒地打上剑身,森寒的剑意侵染了剑上的水珠,而后,一枚枚的【剑洗水】竟开始向上反溯……直到抵达云层。
裴液轻轻睁开眼睛,一抖剑上水珠。
一霎之间,鹤杳杳僵直在原地。
因为她感到去无可去了。
【神公洗剑,北雨天落】
每一滴都带着锋锐的剑意,剑术再精妙,也承接不了如此多的雨滴;鱼儿再灵敏,也逃不出水中。
她当然有十几种法子破解这种处境,但《摸鱼儿》没有。
裴液立于空中,真如雨神。冬剑台上夏雨淅沥,十丈之内,雨滴千万,以鹤杳杳为中心悬停,朝着她、望着她,里面映出千千万万个穿黄裙的鹤杳杳。
于是鹤杳杳就静静立在原地,收剑不动了。
裴液落下来,还剑归鞘,那些雨滴中剑意消去,全啪嗒啪嗒落下,砸碎在鹤杳杳的衣发上。
鹤杳杳微恼:「你这既不精妙,也不好看。更不是一门。」
裴液哈哈大笑:「愿赌服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