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实战中来看,就是层出不穷,华丽难解,陷于其中之人莫说破剑,往往是看也看不懂,不知如何着手。
但就是在这镜星之剑落下的时候,雍戟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一片片凌乱的线条忽然变得规整了,全都摹刻出《星》之一剑的样子,排列整齐得像是北地的精锐。而就在这无数的整齐之中,其后那片人体的经脉流淌显得如此清晰。
即便有真气阻隔,还是有数十枚星雨刺入了他的身躯,但雍戟全然不顾,对他人来说应早已致命的伤势甚至不能影响他的行动。
只是一息之间,流星雨纷纷坠落,雍戟如一条黑蛟逆流而上,撞出无数琉璃般的飞溅,一枪贯穿了镜片包笼中的男子。
枪术没有那幺多神异的名字,但从小练枪时他就知道「刺」,笔直的、最强的、最快的一式,什幺也不必考虑,路径上有什幺就刺穿什幺,如果没有刺穿那就是练得还不够。
很长时间以来,雍戟都没再遇到过刺不穿的东西了。
但被刺穿的鹿尾只是抿唇认真地看着他,于是雍戟忽然意识到,时间好像放缓了。
或者不是时间放缓,只是周围的一切染上了灰色——流星、剑意、被长枪贯穿的鹿尾——这种剧变拉长了注意力对时间的感知。
而在一切观者的眼中这一幕更为奇特。
是以雍戟刺中之枪作为分界,那一片镜界确实划分出了一明一暗两个泾渭分明的区域。
暗的在雍戟身前,明的在雍戟身后。
在暗色的鹿尾被贯穿的瞬间,明色的鹿尾就化生于雍戟身后,如一名低伏的刺客,手中之剑穿过了雍戟的胸腹。
神妙而华丽的一幕点燃了无数惊呼,但其实也有很多人认得这一剑的。
大司命剑系,《阴阳》。
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鹿尾也许只勉强学会此一剑,但已足够令无数人沉默——大司命剑系只有七门剑,其上即为《东皇太一》,也许此世尚无人学会,因为那是传说中的道剑。
凭此一剑,也许不能胜过天姥,但凭这种造诣,如果天姥尚在,是真的可以一战。
因为他如今展露的一切剑,都只是最适合对抗雍戟的剑术。
鹿尾抽剑离身,飘然落台,雍戟则困于阴之镜界。
直到此时才能看出其人用意,从一开始,鹿尾就做好了令其陷于《阴阳》的准备。
而这当然还没有停下。
鹿尾落于台上,向前走了两步,正对着那片镜界,而后轻轻阖目。
「他要对抗那一剑。」石簪雪忽然道。
姬九英不说话,群非在一旁支颐。
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嗯,《阴阳》是一个标记。」群非接话,她肩颈缠着绷带,难得披上件大罩子,没了利落的男装,脸部线条仿佛也柔和了些,「他刺那一剑,是为了将真玄留在雍戟体内。」
「洞庭的剑吗?」
「嗯。留下灵气标记是术士常用的手段,以承接后面的术式。」群非声音轻轻的,好像没什幺力气,「只洞庭在剑上也用得很好。能省去用剑前的其他准备。」
大概很多人听不懂,因为出一剑就是出一剑,哪来许多准备。
但对清晰的剑者来说,出任何一剑确实都是有一条挺长的流程的。
锁敌,判断敌我状态,确定进攻部位,选择剑术,起剑,调动真气,修正剑轨……顶尖的剑者往往可以本能般将其一霎完成,但并不意味着它们就不存在。
尤其是在极快之争中。
鹿尾用一枚真玄标记以完成这一切的前置。
它清楚地标示出雍戟的位置,告知鹿尾出剑的时机的方向,并准备承接鹿尾即将到来的一剑……即便阖上眼睛,它也如一枚淡星那样显眼。
可以令你忘记战局中的一切,一片安静的黑暗中,只要对着这枚淡星出剑就好了。
这时候鹿尾面色安静地阖眸,这位洞庭真传前面的一切动作,就只是为了刺中那一剑,以留下这样一枚标记。
因为那一剑是避不开的。
你不可能在不直面它的情况下赢过雍戟。
群非凝眸盯着,自被那一剑击败后,她就一直是这样沉思的神情,没再和同门谈笑。
鹿尾的法子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