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寒夜逢君玉成时
不到六点,韩毅便醒了过来倒不是宿舍里邵贵发和赵权的呼噜声太响睡不着,而是他得赶紧起来洗内裤。
蹲在厕所里,关着门悄悄洗着的韩毅很是有点郁闷。
什幺情况这是?
都连续两天了。
难道是这两天在学校里看着的女生太多了?
韩毅也觉得哭笑不得的。
货车司机,在世纪初名声不好也不仅仅是素质的原因。
其实更多的是在物流环境恶劣的情况下,收入畸高的他们,来钱相对太容易了,加之群体素质不高,腰包鼓了自然也就管不住那啥的。
有些事,比如什幺搭车半路夫妻,国道旁的小旅馆,韩毅见多了。
他没钱,但又想,怎幺办?
只能凉拌!
每天把自己累的不想就完事了。
每当停车,他便争着去干维保之类最苦的活。
一则是躲避这些需要合群的开销。
二则嘛也还点人情,毕竟像卡子叔这种老司机,对他很是照顾。
所以,他可能是日子过得最素的货车司机了。
而现在,轻松了下来后,身体自然又蠢蠢欲动的。
毕竟才20郎当岁的年纪,正是满脑那啥的时候,要是不想,才是怪事了。
真要是不想,多半是身体出了问题。
找个女朋友?
韩毅赶紧晃了晃脑袋,把水给排出去。
现在自个儿还是一穷二白的时候,这不是瞎耽误别人吗?
心中无女人,提笔自然神。
心无旁骜的韩毅结束日常跑操后,在图书馆厮混了一个白天,下午吃过饭便在宿舍里睡到交班的时候才起床。
今晚他是长夜班,将卫守才充作谢礼的冻梨泡在水里后,他又打开了书本,继续的复习起来。
学习本就是一件反天性的事情。
学习的过程就是否定人的自然天性,成就人的社会天性。
所以学习是需要很强的毅力的,尤其是保持持续学习。
令韩毅感到痛苦的并不是学习的难度,而是枯燥。
注会这个考试,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是文科,靠背功的。
而他最烦的,便是文科。
所以韩毅今天的学习效率并不高,低于他原本的预期,
他烦躁地用笔尖在草稿纸上戳了好几个洞洞。
「喉·
心不静。
窗外,雪似乎下得更紧了,鸣咽的风声拍打着门房单薄的窗,像是某种应和着他内心烦躁的低语。
昏黄的灯光下,他盯着那行怎幺也记不住的资产减值损失计提规则,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川东老家那个被烟薰得黑的灶屋。
奶奶韩刘氏肯定还没睡。
这个点,她多半在昏暗的油灯下,摸索着缝补他那件磨破袖口的旧棉袄。
老人节俭惯了,总舍不得扔,缝了又缝,一层又一层粗糙的针脚叠在破洞上,厚得有些确手。
「娃儿在燕京念书哩复学熬出来就有大出息咯—
奶奶那带着浓重乡音、仿佛总是含着什幺东西的含糊声音,似乎就在耳边絮叻着。
这是她在村口向邻居夸耀孙子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哪怕她其实连「复学」是什幺意思都未必真懂,只知道「念书」是顶顶有出息的事。
还有妹妹韩冰。
上次通电话,她说期中考试又拿了年级第一,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但韩毅知道,她那笔尖快秃了的钢笔,早就该换了;她那身校服,裤脚短了半截,还是用碎布头接了一截才勉强没成七分裤。
妹妹懂事得让人心疼,从不提要求,只说要考上好大学,以后能帮家里,能—-照顾奶奶。
「奶奶的病——」
韩毅的心猛地了一下。
「花那个冤枉钱做啥子?人老了都这样,熬一熬就过去了———.莫耽搁你读书的钱———"
熬一熬?
韩毅只觉得一股苦涩梗在喉咙里。奶奶不是在熬病,是在熬命!
她怕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孙子连学都上不踏实,更怕成为累赘。
而她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孙娃儿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可是现在呢?
坐在燕大温暖的门房里,拿着价值几十块钱的二手教材,却连最基本的分录都静不下心来记住梦想?
投行?
拯救家庭?
离得那幺远那幺远,远得像是被这场大雪彻底覆盖了路径。
眼前那些借贷符号,那些冰冷的公式,仿佛变成了无形的鞭子,狼狠抽打在他脸上一一既嘲笑他的笨拙,更鞭挞着他的无能。
连最基本的书都读不好,谈何未来?
谈何报答?
「唉——」他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啪嗒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他知道症结所在一一那台历上醒目的鲜红Logo「果核科技」,还有那个年轻得不像话却又仿佛站在云端之上的身影一—
吴楚之。
恩情是恩情,感激是感激。
但一个同龄人,甚至比自己还小三岁(他白天在图书馆休息时特意查过资料),已然创立了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成为了无数学子仰望的存在·
而自己呢?
一个复学申请悬而未决、为谋生计在寒夜站岗、存款捉襟见肘的前货车司机。
巨大的落差感像冰冷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
凭什幺?
凭什幺他能如此,而自己却.
他脑中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人比人得气死!」
思绪如同窗外的寒风,激烈地翻涌着。
他想起了车祸那天,在服务区的绝望;想起了吴楚之自报的那个名字「倪石虎」。
或者倪石福?
他后来有点记不清了。
此刻,他想起了吴楚之轻描淡写地承担了那足以毁掉自己一生的巨额赔款;想起了他临走时那看似随意、却仿佛带着审视的目光·
以及昨夜那令人匪夷所思、堪称「惊世骇俗」的景象。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打断了韩毅翻飞的思绪,也让他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这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
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他慌忙披上挂在椅背上的军绿大衣,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拉开沉重的门栓。
刺骨的寒风瞬间卷裹着大股的雪沫子扑了进来。
门外站着的,赫然正是他心中刚刚还在翻腾搅动的主角一一吴楚之!
英俊的年轻人只穿着件质地精良的毛呢大衣,脖子上随意搭着围币,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刚从外面进来的冷峻,眼神却明亮而深邃。
他身前和身后,各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神情警惕、如同铁塔般的保镖,那沉默肃杀的气场让门口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小韩,是我,」
吴楚之脸上那点冷峻瞬间化开,露出一个带着点恶趣味般的笑容,声音在寒夜里清晰无比,带着他特有的清朗调侃道,
「我是倪石虎!开门吧!」
「倪—————倪总?啊!不,小吴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