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虎啸青瓦台·暮虎咆哮
金大中猛地咬住了牙关!
那口逆冲而上的腥甜被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狠狠咽了回去!
一股混合着血腥与剧痛、更带着无边羞辱与恨意的热流沿着食管倒灌回胸腔深处,烧灼得他眼前一片昏黑!
不能倒!
现在!
绝不能倒!
所有的摄像机!
所有的话筒!
所有人的眼睛!
都在看着他!
看着这一幕!
他金大中赌上了性命、尊严、残存的父爱、忍受着这比死更痛苦的噬心煎熬,才将这出戏推向了最高潮!
绝不能!
让这戏—倒在终点线前!
他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在那惊心动魄的摇晃之后,借着安全员那巨力支撑和内心深处那股焚尽一切的恨意驱动,硬是奇迹般地重新挺直了腰杆!
那颗布满裂痕、如同劣质陶瓷般的心脏,在极限的憎恨和滔天的杀意刺激下,竟爆发出了一股超越生理极限的、诡异的、回光返照般的强劲泵血力量!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吞咽掉残存的血腥。
然后,他猛地松开了紧抓金弘杰胳膊的左手!
那只手像一片失去生命的枯叶般垂落下来。
金大中不再依靠那钳制的力量。
他任由安全员牢牢支撑着自己全部的重量,然后,缓慢地、无比艰难地转过他那湿漉漉的、苍白枯槁的脸颊。
他越过脚下跪在冰冷泥水中的三个绝望的儿子,那双空洞、浑浊、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某种令人心惊的冰冷意志的眼眸,最终缓缓擡起,直直地迎向一那片隔着一层冰冷玻璃、却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充满贪婪窥视与猎杀兴奋的镜头和目光!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如同两张被寒风撕扯的干枯树叶,发出了比蚊蚋还要微弱、却又足以穿透一切喧嚣的嘶哑声音:「你们——起来。「
命令不是对他们身后的安全员发出的。
而是对他跪在雨水和耻辱中的亲生骨肉!
金弘一、金弘业、金弘杰都猛地擡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父亲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冰冷绝望,清晰得如同寒冰雕刻。
金弘业和金弘杰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茫然无措地看向大哥。
金弘一紧紧咬着下唇,渗出鲜血的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那屈辱和惨然的倔强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命令击得粉碎。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剩下彻底熄灭的死灰。
他挣扎着,用膝盖和双手支撑着冰冷湿滑的地面,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
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崩溃让他脚步虚浮。
几乎是同时,两名安全员的大手如同冰冷的铁箍,没有丝毫怜悯地、极具力量感地,强硬地将他们三个湿透的身体从污浊的雨水中提了起来,牢牢按着肩胛骨,让他们并排僵硬地立在检察厅大门前的台阶上,直面向那扇即将开启的审判之门!
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脸颊、衣角不断流下,冲刷着他们苍白的恐惧。
「看——」
金大中的声音如同濒死的毒蛇从深洞中爬行发出的嘶嘶声,微弱,却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与命令,对象是他面前的三个儿子,目光却穿透玻璃死死钉在门后的记者人群。
「——那是记者!」
「对着他们——」
他的喉咙发出咯咯的杂音,像破旧风箱的最后挣扎。
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寒刺骨的雨雾,胸中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这刺骨的冰冷和剧痛都吸入体内炼成燃料,「—说!」
金弘杰在父亲的逼视和身后安全员冷酷的钳制下,第一个彻底崩溃了!
恍惚间,十几分钟前的场景闪回脑海。
幽闭车厢里,父亲喘息如破风箱:「现在两条路:要幺去检察厅演场大戏,金家存条活路;要幺——」
他染血的指甲划过车窗,倒映出渐近的检察厅尖顶,「今晚汉江底的水泥柱,就是你们棺材!」
「不演,我们父子四,便是卢武铉的活靶!」
「磕出血来——演不真,你我皆成弃子!」
强烈的恐惧和绝望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挣脱了一点安全员的压制,在众人惊愕、震骇的目光中—扑通一声!
再次重重跪倒!
不是跪向检察厅冰冷的大门!
而是向着在安全员支撑下摇摇欲坠的父亲!
他对着金大中重重地磕下头去!
额头狠狠撞击在冰冷、布满雨水的石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泥水瞬间沾染了他的前额和脸颊!
「父亲!」
金弘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混杂着滔天恐惧与无尽悔恨的悲鸣!
他擡起被泥水和磕头痕迹污浊的脸,望向父亲那张毫无表情的死寂面孔,涕泪横流,「知罪!罪孽深重!累及老父!蒙羞家门!愧对国民!」
他一边哭嚎着,一边再次重重叩首!
咚咚咚!
每一次磕头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撞击着石阶的声音像是丧钟在回荡,「儿子此番伏法!绝无怨尤!」
他用沾满泥水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胸口,又指向紧闭的检察厅大门,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忏悔而扭曲,「父亲!儿等自当遵纪守法!深居简出!静心思过!洗心革面!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只求——只求父亲——万望——万望——!」
他说到此处,浑身剧烈颤抖,泣不成声,仿佛后面的话语需要耗尽他全部的尊严和生命力才能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父亲!勿再以我等孽子为念——天寒请加衣!努力——努力加餐饭!保重——保重身体啊!」
那最后一句「努力加餐饭」,几乎是带着一种动物濒死前对主人最原始、最卑微的乞怜,混杂着浓烈的恐惧和一丝不敢言说的关切。
他用尽最后力气再次重重磕下头去!
整个人匍匐在冰冷的雨水中,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哀鸣。
金弘业看着弟弟如烂泥般匍匐在父亲脚下哀求的姿态,那份一直勉力维持的、试图保住最后体面的伪善堤坝终于轰然崩塌!
泪水混杂着雨水决堤而下!
他不再有任何顾忌,扑通跪倒!
学着三弟的样子,对着金大中,也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内的无数镜头,重重叩首!
「父亲!儿子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拖累父亲至此境地!儿子纵死难赎!」
他一边磕头一边痛哭,「儿子定当安心伏法!请父亲放心!万请父亲—为不肖儿保重身体!保重身体!「
只剩下金弘一。
他僵直地站在那里,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杆孤绝的标枪,湿透的廉价布料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紧绷僵硬的线条。
雨水顺着他刚硬的面部线条流淌,冲刷过他紧抿成一道惨白直线的嘴唇。
金大中的目光,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移到了他身上。
那目光穿透雨幕,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金弘一最后的神经,逼视他,拷问他,榨取他C
一秒。
两秒。
时间在雨水滴落的每一秒里都显得无比漫长。
终于,在父亲那令人灵魂冻结的逼视和身后安全员几乎要捏碎他肩胛骨的铁掌钳制下,金弘一死硬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种混合着巨大屈辱、深重痛苦和终于认命的情绪轰然爆发!
他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强行维持的挺直脊梁像是瞬间被无形巨锤击断!
噗通!
他沉重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狠狠地撞击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
泥浆四溅!
他重重地、仿佛用尽全身骨头碎裂的力量,对着父亲弯下了他从未真正低下的头颅!
额头狠狠砸向地面!
咚!
一声闷响,比两个弟弟的叩首更为沉重,更为绝望!
他终于擡起了头,雨水混杂着无法控制的泪水冲刷着他因极度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的脸。
他望着那个支撑着残躯、用冰冷眼神注视他的父亲,猛地嘶吼出来,声音是嘶哑而破碎的,却带着血淋淋的力量。
「父亲!儿等糊涂!糊涂透顶!毁家败业!罪在儿身!累及老父门楣!拖累国民!
儿——儿等罪该万死!「
他的眼神中那最后一丝不甘如同风中残烛般被彻底熄灭,只剩下死水般的认命和极致的痛悔。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石阶上,发出更响的钝音。
「等罪孽,自当身承担!绝不推诿!必安改造赎罪!」
他猛地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金大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心肺般的决绝和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