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得到了关于弥尔顿的消息。他带着一部分侥幸逃脱的大同正义会成员逃往了爱尔兰。
由于克伦威尔此前对爱尔兰的残酷镇压,当地无论是幸存的贵族还是普通百姓,普遍对英格兰统治阶层怀有深刻的仇恨,因而对同样被英格兰议会派迫害的大同正义会成员抱有一定的同情。弥尔顿等人正在爱尔兰的土地上,试图重新建立「公制农场」,积蓄力量,以期未来继续对抗英格兰的「有产者」暴政。
但弥尔顿的艰难处境,夏允彝在离开西班牙前,只能恳请在西班牙主持大局的李文兵,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弥尔顿他们给予一些必要的帮助。
李文兵也答应了他的请求,送去了一部分的生活物资和一些军事装备。
海船继续向东,夏允彝收起笔,望向窗外无垠的大海,在结束了西班牙的航程后,夏允彝的座船一路向东,劈波斩浪万余里,耗费近半年光阴,终于抵达了东吁国的外海。海船缓缓驶入仰光港,平稳地靠向码头。也就是十几年前的吉大港。
夏允彝站在船舷,极目远眺,眼前是一派熙攘喧嚣、活力蓬勃的景象。数以百计、形制各异的各国帆船,将偌大的港湾挤得水泄不通,舳舻相接,帆樯如林。
记忆中十几年前曾到访过的这个港口,其繁华程度尚不及眼前十一。可见他那位老友杜麟征在此地经营得法,竟将这边缘之地,打造得气象万千,其舳舻千里之盛况,已不逊于昔年的金陵秦淮河畔,对自己的老友能发挥才干,他也感到很欣慰。
当他真正踏上这座港口城市的土地,才发现其内部的繁华与复杂,远超码头所见。街道上摩肩接踵,各色人种穿梭不息。他看到了皮肤黝黑、缠着头巾的天竺商人,高鼻深目、衣着华丽的法兰西和西班牙冒险家,精明干练的葡萄牙船长,甚至还有几位神色略显阴郁英格兰的商贾。当然,更多的是来自中原的面孔,以及本地东吁人。各种语言交汇,俨然一座国际化的大都市。
然而,有一点让夏允彝不禁眉头紧蹙。那些操着汉语的汉人,其服饰并非如今神州本土流行的利落「大同服」与干练短发,他们大多仍穿着明朝制式的衣冠,只是以往的种种规格限制似乎松弛了许多,一些在明朝只有士绅权贵才能穿戴的纹样、面料,如今连寻常富商也敢公然穿着上身了。
这让他感到一丝时空错置的别扭,好像回到了金陵城,但又有所不同。
明末江南商品经济发达,服饰上的等级界限早已被突破,甚至出现了「服妖」现象,女装男穿,以奇装异服标新立异。而眼前这些东吁汉人,似乎并非为了追求个性,反倒像是有意强化某种「前朝遗民」的身份认同,刻意保留甚至复古这些服饰,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执拗,甚至不如当年江南那股洒脱。
跟在他身后的李定国,对此景象更是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道:「东吁这般刻意维持前明衣冠,意欲何为?
是忘不了朱家旧梦,还是贼心不死,妄图有朝一日反攻中原?」
作为曾被明朝官府压榨的差点全家饿死,李定国对前朝只有刻骨仇恨,眼前这「僵尸还魂」般的一幕,让他极其不适。
「当初元首仁德,放他们这些遗老遗少一条生路,他们如今搞这套,分明是野心未泯!」
夏允彝虽对明朝尚有几分香火之情,连忙劝解道:「东吁与神州本土山水相连,元首与内阁都未对此明确表态,我等离国十余载,对国内情势已显隔膜,何必妄动无名之火?」
李定国想了一想,就没有再说话了。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青年向周围人群散发传单,口中高喊:「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神州已立公民之国,我东吁岂能甘居王权之下?
同胞们,奋起争取属于我们的权利,打倒反动的封建王权!」
「滴滴滴!」一阵尖锐的哨声!紧接着,几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出,扑向人群。
青年当即逃跑。街道上的行人似乎对此情景习以为常,他们显然更同情这个年轻人,厌恶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