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夏允彝,苦口婆心道:「夏大人,非是下官有意包庇奸商。只是事有经权。可否先集中力量稳住股市,待风平浪静之后,再行暗中调查,逐步清理?
如此方可避免引发更大的动荡啊!」
射彤怒视杜飞:「杜同知!难道为了几张股票,就要对那些受苦受难的女工视而不见?就要纵容奸商继续无法无天吗?
我民朝立国之基,便是保障工匠权益!此事若拖延处置,我等有何颜面面对朝廷,面对天下百姓?」
夏允彝严肃道:「杜同知,我当年初次从粟阳县押解税金入金陵,入城第一天所见之景象?」
杜飞和射彤都望向他。
「刚进金陵城门,便见城西曹氏纺织作坊燃起冲天大火!火光映红半边天!
为何起火?就是因为那曹氏掌柜苛待工匠,盘剥无度,最终逼得工匠忍无可忍,一把火与那吃人的工坊同归于尽!」
「而社长带领大军南下江南,各地奴工揭竿而起,拥有几十万大军的南明,烽火遍地。」
他走到桌案前,手指重重敲在桌面:「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我民朝之所以能取代大明,正是要革除那等视工匠如草芥的积弊!今日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我等身为地方父母官,首要之责是铲除毒瘤,伸张正义,向朝廷和百姓请罪!而不是为了粉饰太平,掩盖矛盾,置百姓疾苦于不顾!」
射彤大声道:「我赞成知府大人!这就是刮骨疗毒!不把这些依附在产业肌体上的脓疮剜掉,股市即便暂时稳住,根基也已腐烂,迟早还要出大问题!唯有彻底清查,依法严办,才能重塑市场信心,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杜飞看着态度坚决的夏允彝和义愤填膺的射彤,知道己方已是两票对一票,大势已去。他长叹一声道:「既然知府与通判意已决,下官遵命便是。只望动作能迅捷隐秘些,尽量减小对市场的冲击。」
夏允彝见内部意见统一,目光锐利地看向刘新建:「刘总捕头!」
「属下在!」刘新建挺身应道。
「即刻派得力人手,持我府衙文书,去沈府,请殷洲商社的东家沈良过来问话!本府要亲自问问,他的船队,为何会成了偷运黑工、助纣为虐的工具!」
「遵命!」刘新建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天津卫,沈府书房内。
家主沈良这段时间一直心绪不凝,殷洲商社也受到两条运河的波及,股票跌的极其凶猛,一场股灾弥漫在整个股票市场。
为了拉升股价,他提前放出财报,殷洲商社的利润比去年再增加了5%,以此稳定股价,他还放着消息,6月的时候,商社将会举行一次半年分红,靠着这一系列的手段,股价迅速触底反弹,已经快接近前天的股价了。
他刚想端起茶杯缓口气,书房门被急促敲响。心腹管家几乎是跌撞进来,面色惨白地禀报:「老爷,不好了!隆昌作坊传来消息,工匠司的人突然突击检查,作坊里那二百多朝鲜女工全被扣下了!」
「什幺?!」沈良手一抖,上好的景德镇瓷杯「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和茶水四溅。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幸亏扶住了沉重的紫檀木书桌才没摔倒。
那些朝鲜女工如何来的天津卫,他心知肚明。正是利用殷洲商社从殷洲返航时时常空置的货船,以极低的成本将她们运来。
此举不仅赚了一笔不菲的「运费」,更关键的是,将这些女工安置到与他利益关联紧密的各个作坊,能极大压低用工成本。作坊主们用着近乎「免费」的劳力,供给沈良的货物价格自然更具竞争力,这让他在商战中无往不利。
他当然清楚大同社对工匠权益的保护律令,即便对外国工匠亦有明文规定。
此事若亲自沾手,一旦败露,别说家财,恐怕性命堪忧。
因此他精心设计了一套「风险隔离」方案:他只负责「运输」和「介绍」,具体用工、管理全由下游的作坊主负责。如此,利润的大头他拿了,而法律风险却完美地隔绝在外。
「老爷,天津卫衙门的刘捕头就在门外,说是有案件,请您过去协助调查。」一个保镖过来说道。
沈良心头剧震,知道麻烦终于找上门来。他强自镇定,压低声音对管家急速吩咐:「两件事,立刻去办!第一,想办法打通关节,联络上那些被扣的女工,无论如何要让她们统一口径,就说是为谋生路自愿前来,自愿加班做工,无人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