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付出的劳动,和他们最终得到的回报,差距太大了。」朱慈良争辩道,「民朝的工匠不是这样的,他们有自己的时间,可以学习,可以娱乐————」
朴贵脸上浮现出羡慕道:「您说的那是天朝上国啊!我们这种小藩国,怎幺能跟天朝比呢?能有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黄包车离开了相对「规整」的工业区范围,拐进了汉城边缘一片巨大的、由低矮窝棚和泥泞小路构成的贫民窟。
车子在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里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个更为破败的院子门口。
朱慈良下车,照例给了朴贵一角钱。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朴贵欢喜无比,连连鞠躬。这半年来,专为朱慈良一人服务,让他的收入比过去翻了三倍,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朱子良的专职黄包车,每天一大早就带着车在这里等候。
朱慈良看着他,忍不住叮嘱道:「朴贵,赚了钱,记得存起来。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再攒点钱娶个媳妇。别再把钱胡乱花在那些暗娼和酒馆里了。」
通过这半年多的交流,朱慈良对朴贵的生存状况有了深入了解。他这辆黄包车是从一个叫「汉城黄包车商会」的组织那里租来的,每月收入的近一半都要作为租金和各式各样的抽成上缴。
第一次听闻这个比例时,朱慈良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因为在民朝,类似的租赁抽成通常不会超过一成,而且朝廷有各种政策鼓励车夫拥有自己的生产资料,增加他们的收入。
朴贵听到这话,脸上的欢喜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的神情。
「先生,您的好意,我懂。可这世道它就是这样啊。就算我咬牙攒钱,真买了一辆自己的黄包车,那些税吏、帮会的人,立刻就会像闻到血的苍蝇一样扑过来。各种各样的捐、税、保护费,名目多得记都记不住。收入?不会增加的,可能还会因为成了有黄包车的人」而被盘剥得更厉害。」
他的眼神飘向远处浑浊的汉江回忆道:「我有个伙伴,叫祥子。他比我还年长几岁,力气更大,什幺不良嗜好都没有,就一门心思想买一辆属于自己的黄包车。他像头牲口一样拼命拉车,省吃俭用,前前后后,攒钱买了三次车!」
朴贵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悲凉道:「可每次买了车没多久,就因为各种各样的罚款、扣押,根本赚不到钱,最后只能又把车抵押出去,换点活命钱。收入没增加,反而把身体彻底累垮了,这两年,我已经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顿了顿悲凉道:「估计是死在汉城哪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里了吧。」
朴贵收回目光看向朱慈良无奈道:「所以啊,先生,我想通了。赚了钱,就吃点好的,把身体顾好。这样,说不定还能在这世上,多活几年。」
朱慈良默然无语。通过这半年在汉城的所见所闻,他知道,朴贵口中那个「祥子」的悲剧,在这片土地上,大概率不是个例,而是无数底层劳动者命运的真实写照。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
「嗐!」他叹口气转身走进临时栖身的小院,将汉城灰暗的天空,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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