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村里没多少汉人女子啊!嘿,这帮愣头青,胆子忒大!扛上几袋粮食,揣上几匹布、几包盐,就敢往附近友好的山胞部落里钻,说是去‘换亲’!
也就是咱大同社的名头响,那些部落头人知道汉人厉害,讲究信用,还真成了几对!这一下可就开了头了,现如今,咱村里好些人的婆娘,都是这么来的山胞姑娘。”
冯墨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人是娶回来了,可麻烦也来了。言语不通啊!好些新媳妇连一句汉话都听不懂,夫妻之间,闹出不少笑话和矛盾。县令叶大人知道了这事,专门叮嘱,要各村想办法让这些山胞媳妇尽快学会汉话,懂得汉家规矩,这样才能真正安下心来过日子。”
他诚恳地看着徐霞客:“我看老徐你家像是书香门第,女眷想必也是知书达理。我就想,能不能请嫂夫人或者侄女们,在闲暇时,在村里开个小小的蒙学,也不教多深,就教大家的媳妇和她们将来生的娃娃们认些最简单的字,懂汉人的规矩。束脩嘛,村里出,一个月一石白米,你看如何?”
徐霞客听完这番解释,这才释然,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他便点头应允:“邻里乡亲,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此事我回去与内人和儿媳们商议,想必她们也不会推辞。”
冯墨闻言大喜:“那可太好了!真是解了咱村一大难题!”
徐霞客站在属于自己的那片荒地上,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近处波光粼粼的水田,以及身后炊烟袅袅的下溪村,心中百感交集。他山阴徐氏要在这片蛮荒之地从头开始。
日子如同下溪村旁那条小河,看似平静,却日夜不停地流淌。徐霞客一家在下溪村地扎下了根。
徐家的两位儿媳,大儿媳和二儿媳,接下了在村里开设蒙学的差事。教学地点就设在村议事堂旁的一间空屋内。
学生是十七八个嫁入本村的土著女子。她们穿着汉家衣裙,却仍习惯性地赤着脚,或踩着自编的草鞋。
来到村里几个月这些女子已经懂得汉话,只是不通文字,也不懂汉人的语言习俗。
课堂只能从最简单的《三字经》《论语》教起,两位徐家媳妇极有耐心,连比带划,反复领读。这份工作每月换来的一袋白米,对徐家而言不仅是贴补,更是保证他们在村里地位的重要途径。
徐霞客则带着三个儿子,开始了真正的“垦荒”。他们圈下的那片百亩荒地,茅草深可没人,灌木盘根错节,泥土中混杂着碎石和顽固的树根。
开荒的第一步是清理。全家老小,包括徐霞客自己,都挽起袖子,用柴刀砍伐灌木,用锄头挖掘草根,用手将大大小小的石块捡出来,堆到地头,这些石头日后可以用来垒田埂或者砌猪圈。
最核心的翻耕工作则依赖于那头官府配发的、颇有脾气的老黄牛。套上简陋的铁犁,徐家儿子们笨拙地吆喝着,试图驱使它前进。
然而这老牛似乎知眼前这几个书生奈何不了自己,经常是拉着犁慢悠悠走上一个时辰,就无论怎么鞭打催促都死活不肯再动。徐霞客一家看着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解开牛轭,放它去一旁歇息吃草。
体力劳动是极其残酷的。不过几日,徐屹、徐岘、徐峄三兄弟手上便磨满了血泡,血泡破了又磨成厚茧,肩膀被扁担磨得又红又肿,腰酸背痛得几乎直不起来。
他们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懂耕作,效率低下,一天下来,全家合力往往也只能开出半亩地。徐霞客因常年游历,体格反倒比儿子们强健些,但毕竟年近五旬,一天重活下来,也常常累得饭都吃不下去。
民兵队长冯墨时常会过来看看。这位行伍出身的老兵实在看不下徐家父子那笨拙而低效的劳作,尤其是那头欺软怕硬的老牛。
他往往会脱下外衣,露出精壮的膀子,亲自上前驾驭耕牛。说也奇怪,那老牛在冯墨手中仿佛换了头牛,一声吆喝,一阵啪啪响的皮鞭,便老老实实地拉犁前进,效率倍增。
徐霞客的长女,徐家大妹,是个懂事勤快的姑娘,见冯墨来帮忙,总会帮忙牵牛,或者用陶碗端来凉开水。她不好意思白受人家恩惠,总是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
一来二去,过了十来天,连最初对冯墨有些抵触的徐屹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发现冯墨队长来自家地里的次数似乎过于频繁,而且每次来时,目光总会不经意地寻找大妹的身影,和大妹说话时,那粗豪的嗓门也会不自觉地放低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