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晨!”
“到!”他条件反射般地立正回应。
徭役队长走了过来,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平淡道:“你的处罚徭役期已满。你的家人来接你了,收拾一下你的私人物品,这就回去吧。”
孔晨愣在原地,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让他眼眶瞬间发热。结束了,这日复一日的苦役,终于结束了!
他把私人的被褥和衣服全部送给自己的狱友,这种晦气的东西他再也不想看到。
而后在看守的查验和引导下,一步步走出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外,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等候在那里。
“夫君!”他的妻子第一个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仔细打量着他黑瘦的面庞,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你受苦了,瘦了好多。”
“师兄!”师弟冯远和孙星也快步围了上来,神情复杂,既有重逢的喜悦,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忧虑。
孔晨激动地握住妻子的手,又看向两位师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了,只当是重新体验了一把当年学徒打灰的日子,筋骨活动开了,反倒觉得精神了些。”
随即他询问道:“作坊没出什么大事吧?”
冯远和孙星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苦涩的神情。冯远叹了口气道:“师兄,火车作坊那边,最后一批订单做完,就再没有后续了。他们的采购杨管事明确说了,像我们这样苛待工匠、不顾朝廷法度的工坊,没有资格再留在他们的供应链里。我们做完手头这批活,和他们的合作就彻底断了。”
“什么?!”孔晨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为了接下火车作坊的订单,他贷了巨款购入专用机械,建起了生产车间,这才生产了半年不到,竟就此断绝?这巨大的投入瞬间化为泡影。
孙星在一旁补充,语气更是绝望:“还不止如此。我们还被江淮行省列入了采购蒸汽抽水机的黑名单……以后所有官府的订单,我们都接不到了。师兄,您知道的,官府的采购历来占我们生意的三分之一强啊,现在全都没了!”
一个个噩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孔晨刚刚获得自由的心上。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
断了和最大的买主、和代表着大同社官方的所有联系,这不仅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更是一种被大同社彻底抛弃的宣告。
失去了这个最大的靠山,他这座原本看似稳固的工坊,该如何生存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之感,将他紧紧包裹,令他透不过气来。
随着李文兵雷厉风行的手段铺开,江淮行省各大工业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荡。那些长期依赖压榨工匠、无视安全生产规章的私人作坊,被大同社官营工坊体系彻底剔除出供应链名单后,如同被抽走了根基的大树,迅速枯萎。
接不到订单,又面临工匠司越来越严格的监察和罚金,短短时间内,倒闭破产者不计其数。现在码头上,昔日趾高气扬的坊主们,如今面如死灰地等待着南下的海船,准备去南洋或是更远的地方碰碰运气。
幸存下来的作坊主们无不心惊胆战。他们彻底明白了,在大同社的地界上,玩弄那些盘剥工匠的“传统手段”已不再是风险,而是绝路。
官方根本无需直接查封,只需一道“不予采购”的命令,把他们踢出供应链,就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开始提升工匠工钱,紧急排查并整改所有安全隐患,昔日随意延长加班成了绝不敢触碰的红线。一股自上而下的“规范”风气,迅速在江淮的工坊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