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霸一愣,还真从怀里掏出一迭面额一元的钱票,蘸着唾沫,当着众人的面,慢条斯理地数了三遍,整整一百张,然后没好气地拍在朱由崧手里:“拿去!咱最讲规矩!这是一百元,一分不少!兄弟们,咱们走!”
赵天霸一行人离去。朱由崧立刻把那一迭钱票塞进怀里,然后摸着肚子对周氏笑道:“好弟妹,快给我弄点吃的吧,为了躲这帮杀才,我这一天滴水未进,都快饿晕过去了。”
周氏叹了口气:“大伯稍坐,我这就去准备。”
不一会儿,几样简单的家常小菜和一碗米饭端了上来。朱由崧立刻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食物一扫而光,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你们是不知道我有多背运!眼看‘郑氏船队’的股价就要冲破九元大关了,谁他妈能想到西班牙国王突然就翻了脸,搞什么禁海!那股价,简直就像黄河决堤,一泻千里。”
“你还有脸说!”朱由检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拿自己的棺材本去搏命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借印子钱去炒!你这行径,与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有何区别?
你以为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幼薇,去取纸笔来!”
站在角落,一直怯生生不敢说话的朱幼薇连忙应声,很快将笔墨纸砚摆在桌上。
朱由检指着桌面,不容置疑地道:“写借条!这两千五百元,算你欠我的!还要算是一分利息,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算完!”
朱由崧顿时哀嚎起来:“朱由检!咱们可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啊!打借条也就罢了,还要算利息?”
他一年辛苦下来,也就能赚下三百元左右,光是利息就要二百五十元,剩下的钱怕是连吃饭都紧巴巴。
周氏面露不忍,刚想开口求情,朱由检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去,将她的话堵了回去:“对他这种人,不让他刻骨铭心,他永远记不住教训!今日你心软帮了他,明日他就敢欠下两万五!写!现在就写!”
朱由崧看着朱由检冰冷的脸色,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得哭丧着脸,在纸上写下欠条。
朱由检把他兜里的100元拿回,严厉道:“我会和你们单位的馆长说,以后你的工钱就由我来领,直到你还清借款为止。”
朱由崧慌张道:“那我怎么生活?”
朱由检道:“我每个月给两元生活费。”
“朱由检,你打发叫子。”
朱由检鄙夷道:“你现在连叫子都不如。”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7月6日,开封府,某偏僻山村
烈日炙烤着黄土坡,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尘土的味道。周阳蜷缩在一处废弃土坯房的角落里,身上的绸缎衣裳早已沾满污渍,破损不堪,与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
他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几张干硬粗糙、掺杂着麸皮的大饼,正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饼子噎得他直伸脖子,他却不敢停,一连吞下三四张,才感觉空瘪已久的肚子有了点着落。
他满足又委屈地摸了摸肚子,低声咒骂道:“娘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刚把全副身家押上去,那鬼股票就跟见了阎王似的,一泻千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周阳是周氏钱庄的东家,山西人。祖上做过钱庄生意,算是家学渊源。十几年前大同社席卷山西,他家族的主支被连根拔起,发配西域垦荒。
他家因是旁支远亲,反倒侥幸躲过一劫。待北方初定,他父亲在大同社扶持下,重操旧业,开了个小钱庄,专为些面粉坊、纺织厂、砖窑之类的小作坊提供贷款。因为大同社控制利润,一年下来也就赚个几分利。
三年前周阳接手了自家的钱庄,眼看着看着自家只能赚个几分利,别人开工厂年利两三成,跑海贸利润翻着跟头往上窜,尤其是那新大陆,一趟就能赚二三十倍的暴利,周阳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不敢亲自下海搏命,便将目光投向了天津卫的股票交易市场。起初确实小赚了一笔,甜头让人迷失。
后来竞争加剧,为了吸纳更多存款去炒股,各家钱庄竞相抬高利息,从一成、两成一路飙升至丧心病狂的三成!他周阳也被这狂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直到泡沫轰然破裂。
天津卫股市崩盘的消息传来时,他当机揣着钱庄最后一点能动用的现款,连夜逃离了京城。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方才用十倍高价,才说动这村里一个老汉,换来了这几张救命的饼和这处暂时的藏身之所。
此刻,饱腹之余,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妻小,但很快被求生的欲望压下。
“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保住性命,逃到扬州,想办法混上去南洋的船,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他正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线。
“快!那逃犯就在这破屋里!”突然,一个粗犷的汉子声音在外面响起,正是那卖饼老汉的声音!
周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中破口大骂这老东西不讲信用!他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就想从后窗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