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贤和刘建军互相大眼瞪小眼,绣娘打了个圆场,温声安慰道:“显弟不必过于忧心,韦王妃既是名门之女,自有其坚韧之处,如今你既已安全,便是她最大的慰藉,待日后局势稍定,总有团聚之时。”
李显点了点头,低声道:“承嫂嫂吉言。”
看其表情,似乎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
刘建军这才没接着问,又转身走进了厨房,陆陆续续的端来了其他的菜肴。
薄如蝉翼的羊肉、嫩滑的鱼片、脆嫩的毛肚、水灵的蔬菜、冻豆腐……
琳琅满目,摆满了桌案。
“得亏我惦记着显子说要吃火锅,昨儿就让府上奴子准备好了食材,不然你们这大清早的过来,还真不一定凑得齐这么一桌。”
自卖自夸完,刘建军又招呼道:“都别愣着了!锅开了就得赶紧下肉!显子,你是主客,第一筷子必须是你的!”
刘建军又恢复了那副热情洋溢的主人模样,他麻利地给李显涮了几片羊肉,蘸好酱料,放到他碗里。
李显道了声谢,将羊肉送入口中,仔细咀嚼,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瞬间露出了真切而满足的神色:“嗯!是这个味道!建军,你的手艺真是绝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刘建军得意地大笑,又忙着给李光顺和绣娘夹菜,“都吃都吃!别客气!长信,多吃肉才能长得高,以后比你建军阿兄我还魁梧!”
长信恼怒的说:“我是女子,要长得魁梧做什么,该是像阿娘一般温润才是!”
李贤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记得以前长信在刘建军面前很羞涩的,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长信对刘建军有情。
但现在,长信却表现得落落大方。
看来是刘建军所说的那法子起了效,只是也不知道刘建军是怎么做到的。
刘建军闻言,眼睛一亮,冲着长信竖起大拇指:“说得好!长信妹子有见识!女子就该像嫂嫂这样温润如水,那是顶好的品格!”
长信被他这么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微红,低下头小口吃着碗里的菜,但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弧度。
李贤看着女儿这细微的变化,心中了然。
长信对刘建军的那点少女心思恐怕还未完全消散,但似乎……变得更为豁达和清醒了?
这倒是好事。
不管最终成与否,长信总归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火锅宴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铜锅咕嘟,白气蒸腾,李贤尝试着往辣锅那边煮了一片毛肚,辛辣的味道瞬间刺激得味蕾激烈绽放。
“嘶,还是吃不了!”
李贤的窘迫瞬间驱散了刚才那一点愁云,李显哈哈大笑,夹了一筷子茱萸送进嘴里,辣得面红耳赤,但也挑衅似的看着李贤。
众人围坐,下箸如飞,吃得额头冒汗,畅快淋漓。
李贤看着李显专注享受美食的样子,心中宽慰。
李显虽然依旧沉默的时候居多,但眼神灵动了许多,会跟着刘建军的俏皮话微微发笑,也会留意到李光顺被辣到而体贴地递上水杯。
几杯温酒下肚,身上暖和了,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李显不再只是被动地听,偶尔也会说起一些从前在长安时,与韦妃一起品尝过的美食趣事,虽然提及妻子时语气仍难免低落,但已能坦然面对。
只是李贤注意到,刘建军每次听到韦氏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停下碗筷,侧耳倾听。
李贤没好气的看了刘建军一眼。
刘建军这才收敛,继续若无其事的吃着火锅。
这时,李显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看向李贤和刘建军:“二兄,建军,说到韦氏,我方才又想起一事。”
李贤和刘建军立刻停下动作,看向他。
“母后身边有一个也姓韦的宫女,叫韦团儿,颇得母亲信任,常近身侍奉。”
李显斟酌着语句,眉头微蹙,“此女看似伶俐乖巧,但我总觉得……她看人的眼神有些飘忽,心思似乎很深。
“而且,我隐约记得,有一次似乎看见她与武承嗣府上的一个管事在宫苑僻静处低声交谈过几句,当时未曾在意,如今想来,或许……并非偶然。”
韦团儿?
武承嗣?
李贤与刘建军对视一眼,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武承嗣是母后侄儿中最为活跃、野心也最大的一个,他的人与武后身边得宠的宫女私下接触,绝非小事。
“显子,你这脑袋瓜子,以前真是被吓懵了,现在才好使嘛!”刘建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又给李显夹了一筷子肉,“多吃点,多补补,说不定还能想起更多有用的!”
李显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显然并不反感,反而因此觉得自己更有价值了。
“韦团儿……”李贤沉吟片刻,看向刘建军:“此事,或许也可让婉儿留意一二。”
刘建军嘴里塞满了肉,含糊地点头:“没事,不打紧,这名字听着就短命。”
刘建军似乎没太放在心上。
李贤也就放下心来。
可也就是这时,刘建军那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殿下,两位小殿下今日不曾来我那诵念功课……陛……庐陵王殿下?!”
李贤转头。
惊愕的看着来人。
刘讷言。
坏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刘建军虽然说过刘讷言已经能信任了,也把自己的几个孩子都交给了他教导,但刘讷言可是不知道自己和刘建军密谋大宝的事儿的,更是不知道李显已经被自己从房州接了过来!
刘讷言站在院门口,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一双老眼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正坐在桌边、嘴里还叼着一片羊肉、眼神愕然的和他对视的李显。
他手中的戒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僵立当场。
“庐……庐陵王……殿下?!”
刘讷言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您……您怎么会……在长安?!在沛王府?!”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贤,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甚至还有一丝被隐瞒的愤怒:“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庐陵王理应在房州!私纵废帝,这可是形同谋逆的大罪啊!您……您怎能如此糊涂!”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火锅咕嘟冒泡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李光顺和绣娘都吓得停下了筷子,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长信更是下意识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李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解释。
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刘讷言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闯过来!
就在李贤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之际,刘建军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
他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甚至还悠闲地喝了口酒,这才看向惊慌失措的刘讷言,语气带着惯有的懒散和戏谑:“哎哟,我的刘老夫子,您老人家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什么庐陵王?哪来的庐陵王?您老眼昏了吧?”
刘讷言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指着李显:“刘长史!你……你休要胡言!老夫虽年迈,却还不至于连庐陵王殿下都认错!”
“认错啦,肯定认错啦!”
刘建军站起身,走到李显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动作自然无比,“刘公您仔细瞧瞧,这明明是我远房表弟,姓显名仁,字阿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