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在此等候多时的安抚司官员,搀扶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上了侧翼的「血泪台」。
那是一个老农,名叫张老根。
他的一只袖管空空荡荡,随风飘摆,那是当年为了护住自家最后二亩地,被圈地的旗丁一刀砍断的。
张老根上台时,整个人都在抖。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虽然被铁链锁着,却依然阴沉可怖的皇太极,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台下一片死寂,皇太极脸上的轻蔑之色更浓。
这便是大明找来的证人?
不过是一群吓破了胆的蝼蚁。
「老丈。」杨嗣昌没有催促,而是离开了主审位,走到了张老根的面前。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泛黄沾着血迹的地契,那是从查抄的档案中翻出来的。
杨嗣昌的声音不高,却通过周围布置的回音瓮,清晰地传遍全场:「这地契上写着,天启元年,旗丁舒尔哈因圈地不遂,斩民张老根右臂,夺其地,没其妻为奴。老丈,这可是真的?」
杨嗣昌将那地契展开,举到了张老根的面前。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那是他爹临死前留给他的念想,是他一辈子的命根子。
张老根浑浊的老眼中,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
那一瞬间,几十年的委屈压过了恐惧。
「是————那是俺的地啊!!」
一声凄厉的哭喊,撕裂了长空。
「俺没偷没抢!俺就在自家地里刨食啊!那杀才————上来就砍!俺那老婆子————被他们拖走————就在地头————就在地头啊!」张老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仅剩的一只手疯狂地锤击着台面,「天老爷啊!这就是畜生!畜生啊!」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一名满脸伤痕的妇人冲了上来,她是被解救出来的包衣。
她没有哭,只是当着几万人的面,猛地撕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后背。
全场一片哗然,那是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背上,没有一块好肉。
烙铁的印记、鞭痕、刀疤,密密麻麻,宛如一张狰狞的鬼画符。
「这就是清国的恩典!」妇人指着皇太极,声音嘶哑如厉鬼,「奴家丈夫只因多看了旗主一眼,皇太极!你也是人养的?你怎幺不睁眼看看!」
紧接着,一个年轻人冲上台,展示着背上那个象征着「逃人」的屈辱烙印,讲述着全村因为藏匿逃人被集体坑杀的惨剧。
一个个血淋淋的故事,如同重锤一锤接一锤地砸在在场每一个汉人的心头,也砸碎了皇太极苦心经营的那点可怜的威严。
原本被恐惧压制的人群,开始躁动了。
那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正在被更为暴烈的仇恨所取代。
有人开始抽泣,有人开始咒骂,有人握紧了拳头,眼珠通红。
「该死————真该死啊————」
「俺爹就是这幺死的————」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声音初时如蚊呐,渐渐如溪流汇聚,终成江海咆哮。
杨嗣昌见时机已到,猛地转身,大袖一挥,指向公审台下的文书官:「呈罪证!」
数十名锦衣卫力士擡着几大箱文书上台,当众开箱。
「正黄旗包衣名册在此!此乃铁证!皇太极府下,圈禁汉奴一千三百余口,虐杀无算!」
「正蓝旗圈地文书在此!掠夺良田三万顷!」
「《逃人法》谕令原件在此!令谕:凡窝藏逃人者,斩立决,邻里连坐!」
杨嗣昌每读一份,便从中抽出一卷,狠狠地甩在皇太极的脚下。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