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睛里倒映著田尔耕的身影,声音轻得仿佛耳语,却又清晰地响彻在这座空旷的大殿之中。
“这运河的水,怕是要用血洗一遍,才能清澈。”
“去吧。”
最后两个字,乾脆利落,不带丝毫感情。
“臣——遵旨!”
田尔耕站起身,沉默地躬身行礼,而后一步一步沉稳地退出了文华殿。
当田尔耕走到殿外,盛夏午后那灿烂到有些刺眼的天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他脸上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息仿佛是自他入宫门起就一直在胸中的,此刻尽数吐出,他紧绷到几近僵硬的肌肉瞬间有了一丝鬆弛。
然而这短暂得近乎奢侈的轻鬆感,仅仅维持了不到一息。
当他踏上自己的马车,那鬆弛下来的心神立刻被更为冰冷的情绪所取代。
那份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羞辱,此刻已尽数化为漫天的杀意。
一想到自已竟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间,差点头颅落地,那股杀意便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滚沸腾。
车夫甚至不需吩咐,他早已被督帅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煞气所,一扬马鞭,用尽全力驱使马匹。
跟著田尔耕来的见惯了生死的緹骑也无不脸色发白,紧紧握著刀柄。
平日里,田尔耕回府,马车总是行得四平八稳,他下车时亦是步履从容,目光沉静。
无论心中有多少惊涛骇浪,呈现在外的永远是那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总督威仪。
然而今日,一切都不同了。
那辆象徵著总督的马车几乎是以衝撞的姿態呼啸著衝到府门前,在一阵刺耳的马嘶声中堪堪停稳。
不等车夫放下脚凳,车帘猛地被掀开,田尔耕如一头出闸的猛虎悍然跃下马车。
他身上的官袍在疾行中被狂风鼓动,衣袂翻飞,猎猎作响,宛若一团燃烧的火焰。
门口侍立的校尉们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未见过总督大人如此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