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牛憨口中说不出什幺原理来,但心中还是理直气壮。
「有用!肯定有用!」
牛憨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继续说道:「用我这犁头,至少能省一牛之力!」
「一牛之力?」
沮授嗤笑一声,觉得牛憨在吹牛,要是仅仅凭藉给型加个弧度,就能省下一牛之力,那历代的农家,只怕早就发现了!
沮授想到此间,嘴角泛起一丝矜持的笑意。
他整了整青袍,缓步上前,目光投向了远方的田畴,仿佛在追溯圣贤的教诲。
「牛校尉,此言差矣。」
沮授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考工记》有云,车人为耒,庇长尺有一寸————
《诗经·豳风》亦道,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
「周人亦用直耜深耕,方有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之丰饶。」
「你这犁辕陡然弯曲,看似取巧,实则违背「直以用力」之理,」
「恐非但不能省力,反易折损于深耕之时,徒耗物料耳。」
沮授引经据典,言之凿凿。
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他对自己学识极为自信,自幼熟读诗书。
农事虽非主攻,但无论《泛胜之书》又或《四民月令》皆熟记于心。
在他映像中,可从未见载有如此奇形怪状的型具。
所以自然对牛憨的「妄言」嗤之以鼻。
周围的铁匠和学徒们虽听不大懂那些典籍,但见沮先生气度从容,引述古义,不由得纷纷点头,看向地上那歪斜图纸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怀疑。
而牛憨则听得头大如斗,他虽然跟着徐邈读书识字,但目前时间尚短,主要的精力还集中在《论语》之中。
所以什幺《考工记》、《诗经》,他是一概不知!
此时,四周渐渐聚拢起围观的人群,议论声指点声此起彼伏。
他支支吾吾,想要解释,却说不清其中道理,只觉得脸颊憋得通红,额角几乎要沁出汗来。
这般场面,若是换作常人,被沮授这样博学多闻的人物当众质疑,恐怕早已自我动摇,或是羞惭离去。
可牛憨不一样。
他骨子里自有一股执拗。
前世十几岁时,他便能独自一人,十几年如一日地上山劈柴,只为那不知是否真能提升的属性。
如今,他心中清楚这「曲辕犁」确是好物,又岂会因几句质疑便轻言放弃?
当下他把脖子一梗,倔强道:「沮先生,你说了不算!」
话一出口,又想起对方是大哥刘备看重的人才,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补上一句:「我说了————也不算!」
沮授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心下已有计较,顺势问道:「那你觉得,谁说了才算?我们不妨一同去寻他评评理?」
在他料想中,牛憨这等忠勇之将,必会推举刘备来主持公道。
届时,他正好藉此机会,看看这位刘玄德处事,究竟是重理,还是重情。
届时也好有话来劝说好友随他回冀州去。
牛憨被沮授这一问,反倒豁然开朗。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铁匠、学徒,以及越聚越多的围观乡民和兵士,最后落回沮授脸上,那双平日里略显憨直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亮。
「谁说了算?」
牛憨声音洪亮,擡手一指不远处的田埂和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农舍,「它!它们!还有那些将来要扶犁耕地的人,说了才算!」
沮授微微一怔,没料到牛憨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他以为牛憨会去找刘备或田丰,却没想到他指向了这片沉默的土地。
「沮先生,」
牛憨不再纠结于言辞,他的底气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常识和对系统的信任。
「地上画的这型,是不是真能省力,是不是比直辕的好用,光靠嘴说没用,得靠事实说话!」
他大步走回铁匠铺,指着地上图画,对老铁匠:「劳烦您,就按这个图样,打一个包铁的型铧,带弧度的型壁!」
他又看向人群里曾为他住所打造睡榻的木匠:「陈老哥,您手艺好,这弯曲的犁辕,请您费心找合适的木料做出来!」
「所有工料钱,都记在我牛憨帐上!」
老铁匠和陈木匠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结构奇特的图样,有些犹豫。
但牛憨虽然张相凶猛,但为人憨直。
当初刘备在公审豪强之时就一直伴在左右,制服过好几个欲暴起伤人的亡命之徒。
所以在民众中也有些知名度。
如今看他态度坚决,老铁匠终于一跺脚:「成!就信牛校尉一回!小老儿这就开炉!」
陈木匠也蹲下身,仔细看着那弯曲的辕:「这弧度————校尉,俺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