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虽然磕磕绊绊,但半个时辰过去,东西最终还是摆在了众人面前。
「拉到田里试试!」牛憨迫不及待地喊道。
新打造的曲辕型被搬到了田边的空地上。
此时虽是冬日,但土壤尚未冻得坚实,正好可以试验。
牛憨为了公平,找了附近农人,还从太守府借来耕牛。
将将型套好后,他便把位置让了出来。
那农人虽然半信半疑,但毕竟不是自家耕牛,所以也没有心疼。
他一声低喝,双臂用力,扶着犁梢向前推动。
铁型轻易切入土壤,弯曲的型辕巧妙引导方向,而那带弧形的犁壁,则顺畅的翻起泥土向旁抛开,最后形成了一条整齐的型沟。
「咦?看那土翻的!」有老农眼尖,立刻发现了不同。
「老张一人一牛就拉得动?这————以往得两头牛!」
议论声渐渐变大,从怀疑变成了惊奇。
沮授起初还矜持地站在一旁,但随着农人型出的沟壑越来越长,越来越直,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快步走到田埂边,俯身蹲下,仔细检视翻开的土壤—一深度均匀,走向笔直;
再擡眼望向农人,见他步履从容,竟似犹有余力。
「这————竟真能省力至此?」
沮授喃喃自语。
他博览群书,深知农事之艰,一牛一人之力对寻常农户意味着什幺。
若此型真能推广,省下的畜力人力便可开垦更多荒地,或用于精耕细作,其中蕴含的增产潜力,简直不可估量!
牛憨此时已走到他面前,虽未开口,但那炯炯眼神分明在说:「你看,我可有半句虚言?」
沮授倏然起身,整了整衣袍,脸上早先的矜持与质疑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发现至宝的激动。
他趋前一步,对牛憨郑重一揖:「牛校尉,受教了!授————心服口服!」
牛憨被他这般大礼弄得手足无措,挠着头憨笑:「嘿嘿,沮先生太客气了,能用就好,能用就好!」
沮授直起身,炽热的目光在那架曲辕型上流连片刻,又转向牛憨,语气带着罕见的急切:「牛校尉,此犁制法,可否容授抄录图样,带回冀州?」
「那里良田万顷,若得此犁,必使万千农人受益一一此乃功德无量之举啊!」
「啊?带回冀州?」
牛憨一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他虽心思单纯,但也知道大哥刘备极为看重这位沮授先生,一直想将他留下效力。
这犁是自己造出来的不错,但算不算军国利器?
能不能随便外传?
他不敢做主。
「这个————沮先生,」
牛憨搓着手,面露难色,「俺就是个粗人,这东西————虽然是我画的,但————但得问过俺大哥才行。」
他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刘备。
沮授闻言,目光微微一凝,立刻明白了牛憨的顾虑。
是了,如此堪称国器的革新,但凡有些野心和远见的势力之主,谁肯轻易外传?
而且按常理,即便要献,也当作为祥瑞,上报至洛阳朝廷换取功勋才是。
然而一想到洛阳的局势————
沮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袍袖的边缘。
那洛阳朝堂,早被世家大族与宦官们把持,纵然得了此物,恐怕也只会被他们私藏起来,敝帚自珍。
成为某一姓一家牟利的工具,绝难普惠于天下黎庶。
若想让它尽快惠及家乡父老,唯有从眼前这位刘府君这里求得。
他当然知道刘备有招揽自己之意。
但此刻,他的心神已被那新式型具完全占据,脑海中翻腾的尽是家乡田野的景象。
冀州,刚刚历经黄巾战乱的蹂,刺史之位空悬,政务近乎瘫痪,官府无力组织民生恢复,全靠他们这些本地世家在勉力支撑。
冀州民生之艰,绝非虚言!
若能推广此型,节省出的畜力人力,必能让饱受创伤的冀州大地更快恢复元气。
想到此处,沮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沉甸甸的责任一同吸入肺腑。
他心念电转,开始急速权衡利。
从好友田元皓口中,他已知刘备眼下府库充盈,钱粮难以动其心。
那幺刘备所缺为何?
不过是能为他分忧效力的人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