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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主簿面色沉重地来到关羽面前。

躬身禀报,声音带着颤抖:

「启禀关公……经初步清点,府库内存放之刀枪箭矢、铠甲盾牌,十损七八。」

「备用粮秣、草料,几乎焚毁一空……损失……损失惨重啊!」

关羽站在废墟之前,浑身沾满烟灰与水渍,原本酡红的脸色此刻变得铁青。

他望着眼前的惨状,丹凤眼中怒火熊熊,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

扫过身后那些垂手而立、神色各异的辽东将领,声音如同寒冰:

「查!给某一查到底!此火因何而起?」

「是意外失火,还是有人故意纵火,意图掩盖什幺?!」

辽东官员们早有准备。

不过半日,几名管理府库的低级文吏和守库老卒便被推了出来。

他们跪在关羽临时理事的厅堂前,磕头如捣蒜。

一口咬定是因天寒取暖,不慎打翻火盆,引燃了堆放的杂物,最终酿成大祸。

他们涕泪交加,自称「一时失察,罪该万死,甘愿受罚」。

关羽何等人物,岂会轻易相信这等说辞?

他锐利的目光在那几名「替罪羊」和后面几位眼神闪烁的辽东高级将领脸上来回扫视,心中疑窦丛生。

这火起得太过巧合。

偏偏在他欲查库之时,偏偏在他醉酒之际。

这几人的供词看似合理,却总透着一股刻意与统一。

「关公。」

廖化悄悄靠近,低声劝道。

「火势已灭,损失虽重。」

「所幸未波及其他民宅,亦无人员伤亡。」

「观此几人供词,或许……或许真是一时疏忽所致。」

「辽东地处边陲,管理难免疏漏。」

「日后加强监管,严防此类事端再发便是。」

他话语委婉,但意思明确。

不希望关羽深究下去,以免牵涉太广。

引发辽东军系更大的动荡,于稳定不利。

王平也在一旁微微点头,示意此事水深。

关羽眉头紧锁,右手无意识地捻着长髯,心中权衡。

他自然看得出廖化等人的维护之意,也明白辽东军系内部利益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强行彻查,未必能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逼反这些地头蛇,于边境安宁大为不利。

可不查,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

军国重器,岂容如此糟蹋?

就在他沉吟未决、内心天人交战之际。

突然,

城楼上示警的号角声凄厉地响起,打破了襄平城清晨的宁静!

「报——!」

一名哨探满身雪花,连滚带爬地冲进厅堂。

「启禀关将军!大批鲜卑游骑出现在城北三十里外。」

「正在袭击我边境屯堡,掳掠人口牲畜!」

军情如火!

府库失火之事瞬间被抛诸脑后。

关羽猛地站起,脸上所有犹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久经沙场的冷峻与杀伐决断:

「众将听令!随某登城观敌!」

「成廉、曹性!速率本部骑兵,出城迎击。」

「务必将来犯之敌击溃,救回被掳百姓!」

「得令!」

成廉、曹性二将抱拳领命。

转身大步而出,甲胄铿锵。

他们皆是当年吕布麾下并州狼骑出身,勇猛善战。

投效汉室后,被安置在辽东,以其剽悍震慑边陲。

关羽在关平、廖化等人簇拥下,迅速登上襄平北门城楼。

极目远眺,但见雪原之上,烟尘滚滚。

约有数百鲜卑骑兵,如同狼群般,正围绕着几处汉军边境的哨所和屯田点纵马驰骋。

弯弓搭箭,不时有零星的箭矢射向戍堡。

更有一些骑兵下马,驱赶着抢来的牛羊。

捆绑着俘获的汉民,呼哨着准备撤退。

然而,他们的好景不长。

襄平城门洞开,

成廉、曹性率领的辽东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

这些辽东骑兵久驻边塞,与胡人交战经验丰富。

虽军纪或许松弛,但战斗力却是在常年厮杀中磨砺出来的。

他们队形并不十分严整,却带着一股野性的彪悍。

马蹄踏碎冰雪,如同旋风般直扑鲜卑游骑。

鲜卑人显然没料到汉军反应如此迅速,且出击的骑兵如此骁勇。

短暂的接触后,鲜卑游骑便陷入了劣势。

辽东骑兵利用娴熟的骑射技术与配合。

分割、包抄、冲撞,箭矢如雨,马刀翻飞。

直杀得鲜卑人丢盔弃甲。

留下数十具尸体和抢来的部分物资、人口,便狼狈不堪地向北逃窜。

汉军追出十余里,斩获不少,方才收兵回城。

站在城头的关羽,将这场短暂而激烈的边境冲突尽收眼底。

他看到辽东骑兵在野战中所展现出的那种不同于中原禁军的、带着血性与剽悍的战斗力、

不禁微微颔首,丹凤眼中流露出一丝激赏。

他侧首对陪同在旁的将领张虎道:

「辽东将士,果然骁勇善战,名不虚传。」

「于野战之中,竟有如此锐气。」

张虎拱手,语气带着边军特有的豁达与一丝无奈:

「……将军谬赞了。」

「身处此等四战之地,四面皆敌,若不玩儿命,便只能等死。」

「弟兄们也是被逼出来的。」

不久,成廉、曹性得胜回城,上城楼复命。

关羽亲自为他们斟上热酒,慰劳道:

「二位将军辛苦了!今日一见,方知辽东铁骑之雄风!」

「来,满饮此杯,以贺胜绩!」

二将谢过,一饮而尽。

关羽放下酒杯,神色转为疑惑,问道:

「……某有一事不明。」

「据某所知,自李相定策,朝廷与鲜卑大部关系尚算和睦,互通关市。」

「为何今日还会有成建制的鲜卑骑兵,敢于公然犯我边境,掳掠生事?」

曹性抹了把嘴边的酒渍,嘿然一笑,解释道:

「……将军有所不知。」

「朝廷与鲜卑王庭和睦,那是上头的事。」

「底下这些部落,散居草原,各自为政,哪有那幺听话?」

「今日来的,不过是些小部落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打着捞一票就走的算盘。」

「两国高层嘛,只要大规模的战事不起,关市贸易照旧。」

「对这些小规模的摩擦,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也管不过来。」

关羽追问:

「可知方才那队鲜卑骑兵,属于哪个部落?」

曹性略一思索,答道:

「看其旗号与装束,像是索头部的拓跋氏的人。」

「他们族长名叫拓跋力微,年纪不大,手段却狠。」

「前些日子还带人抢了一批从中原往草原贩运的绸缎和茶叶,气焰嚣张得很。」

「听说如今在他麾下,能拉弓射箭的勇士,已有六万之众。」

「在草原上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拓跋力微?控弦六万?」

关羽眉头微蹙,「如此势力,屡屡犯边,朝廷竟未加追究?」

一旁的张虎接口道:

「将军,李相执政,力主与民休息,鼓励商贾。」

「对这草原贸易,亦是持开放之态。」

「商队往来,利益巨大,难免与当地部落产生冲突。」

「草原人抢我们的,我们边境的豪强、军将,有时也会组织人手,去草原『捞回来』。」

「这些事儿,相较于每年巨额的关税和贸易利润,都算是小打小闹。」

「只要不闹得太大,不影响主要商路的畅通。」

「朝廷……大抵是不会过分干预的。」

「毕竟,真要兴师问罪,劳师动众,耗费钱粮,未必划算。」

关羽听完,默然良久。

他望着城外苍茫的雪原,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流血的冲突。

此刻却已恢复平静,唯有风中还隐约带着一丝血腥气。

他想起被烧毁的府库,想起辽东军将们那闪烁的眼神。

想起鲜卑游骑的来去如风,想起朝廷对边贸纠纷的默许态度……

这一切,

与他所熟悉的中原、与他所秉持的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的战争理念,是如此不同。

这边疆之地,似乎自有其一套混乱而现实的生存法则。

他最终没有再追问下去,也没有再提彻查府库失火之事。

那场大火,仿佛也随着鲜卑人的退去,被暂时搁置在了寒冷的北风之中。

只是,在他深邃的眼眸底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如同这辽东的阴云,悄然凝聚,挥之不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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