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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时过境迁,不变的,只有关羽的刚直正义

时值冬末,朝鲜半岛上空铅云低垂。

凛冽的朔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荒芜的山野与海岸。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昼夜不息.

将三韩之地染成一片惨澹的银白。

汉军旌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却难掩其下将士们的疲惫与瑟缩。

大将军关羽,身披那袭早已被霜雪浸染得沉甸甸的绿袍。

金甲在黯淡的天光下也失了往日的璀璨。

他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之上,赤兔马不耐地刨着积雪,喷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

此马乃是前平州牧吕布的坐骑子嗣。

关羽甚喜之,故也骑乘。

他那双平日里如同丹凤般锐利的眸子,此刻微微眯起。

扫视着前方被大雪封锁、茫茫无际的山林与海岸线。

他的手掌,紧紧握着青龙刀的刀杆.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感受着那镔铁传来的刺骨寒意。

新罗国都已破,王宫焚毁.

奈解尼师今仓皇出逃,不知所踪。

此次出征的战略目的,表面上已然达成。

副将王平驱马靠近,须发皆结着冰凌。

他艰难地拱手,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

「关公……新罗已灭,其王遁走,如丧家之犬,难成气候。」

「而今大雪封山,道路不通。」

「将士们手足皴裂,冻疮遍体,粮秣补给……」

「从辽东运来,十亭难至一亭。」

「是否……暂且班师?」

一旁的廖化也附和道,脸上满是忧色:

「是啊,关公。」

「天时如此,非战之罪。」

「将士们思归心切,久留此苦寒之地,恐生变故。」

关羽闻言,丹凤眼开阖间,精光一闪而逝。

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执拗所取代。

他缓缓摇头,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穿透风雪:

「奈解尼师今,贼首也。」

「未擒此獠,焉言功成?」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麾下那些在雪中艰难跋涉、身影佝偂的士卒,心中亦是一阵刺痛。

但一种强烈的意念支撑着他。

「吾知将士辛苦,然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既已用之,当求全功。」

「此战,或为关某平生最后一役,岂能留此遗憾?」

他未说出口的是,年华老去,髀肉复生。

往昔纵横天下的锐气,似乎正随着岁月一点点流逝。

他渴望一场完美的谢幕,一场足以匹配他一生威名的终战。

擒获敌国元首,献俘阙下,方不负「汉寿公」、「大将军」之威仪。

不负大哥刘备与三弟张飞的英名,亦不负……

那远在洛阳,运筹帷幄的李相与陛下的期望。

军令如山。

尽管怨声暗涌,汉军依旧顶着狂风暴雪。

在三韩的冰天雪地中,如同篦子梳头般,一遍遍搜寻着奈解尼师今的踪迹。

冻土坚硬如铁,挖掘困难。

营火难以点燃,即便点燃,也被呼啸的寒风吹得明灭不定。

粮食短缺,原本充足的粮秣因运输线被大雪切断。

只能依靠之前的存余和少量就地搜寻的补给。

粥饭日渐稀薄,甚至掺杂了难以入口的草根树皮。

将士们的脸上,失去了胜利初期的兴奋。

只剩下麻木与艰苦忍耐的憔悴。

一处背风的临时营地里,几名中级将校围在公孙续身边,低声抱怨着。

一人搓着冻得通红僵硬的手,语气带着不满:

「公孙将军,当初若非您在关将军面前,将那奈解尼师今的罪状说得罄竹难书。」

「关将军那般耿直性子,何至于非要擒杀此獠不可?」

「如今倒好,我等皆要陪着在这鬼地方受这冰冻之苦!」

公孙续裹紧了皮裘,脸色也有些灰败,闻言苦笑道:

「诸位岂不知当时情势?」

「新罗虽破,然朝廷追究下来,若无人承担首恶之名。」

「这战火延绵、耗费钱粮之责,岂非要落到我辽东诸将头上?」

「甚至可能牵连整个辽东军的利益!」

「某此举,亦是无奈自保,更是为了我等共同的根基。」

「如今之苦,莫非只有尔等在受?某不亦是与诸位同甘共苦?」

他指了指自己冻裂的嘴角和满是疲色的脸。

另一将校叹道:

「将军苦心,我等略知一二。」

「然长此以往,军心涣散,恐生不测啊!」

「关将军虽勇,亦不能逆天而行。」

终于,担忧变成了集体的行动。

以王平、廖化为首,一众将校再次齐聚关羽帐前。

帐内虽比外面稍暖,但依旧寒气逼人,炭盆里的火苗微弱地跳跃着。

王平代表众人,言辞恳切:

「将军,大雪封路已逾半月。」

「辽东补给线近乎断绝,运抵粮秣,十不存一。」

「将士们每日仅以粗粝之食果腹,衣甲难御严寒,冻伤者日众。」

「长此以往,不需敌军来攻,我军自溃矣!」

「望将军体恤将士辛劳,暂且罢兵。」

「凯旋回朝,他日再图亦不迟!」

关羽端坐案后,面容肃穆,如同庙中的神祇。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战争,本就是一场漫长的苦难修行。」

「非是尔等受苦,关某亦在此风雪之中。」

「非是尔等食粗粝,关某亦同饮雪水。」

「为将者,当与士卒同甘共苦,此乃为将之本分。」

「今功未竟,岂可因艰苦而轻言放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帐外守卫的士兵中猛地站了出来。

那是一名年轻的小卒,脸庞被冻得青紫,嘴唇干裂。

但一双眼睛却因激动和长期压抑的委屈而显得异常明亮。

他不顾军纪,大声喊道:

「关将军!您是天上的神人,俺们敬您畏您!」

「您能忍这冻饿,俺们佩服!」

「可俺们只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当兵吃粮,为的是立功受赏,养活家里老小!」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刺耳:

「俺离家一年多了!家里有六十老母,有刚过门的媳妇!」

「本想着灭了新罗,拿了赏钱,风风光光回去,让娘和媳妇过几天好日子!」

「可现在呢?新罗都灭了,您却非要俺们在这鸟不拉屎的雪地里。」

「找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说不定早就逃到海外去的什幺尼师今!」

「俺们不想做什幺大英雄,俺们就想立了功。」

「拿了赏,卸了这身甲,回家种地,陪老娘媳妇过太平日子!」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吼了出来:

「将军!爱国大义俺不懂那幺多,可您不能总拿这个来绑着俺们啊!」

「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

「跑到这鬼地方来挨冻受饿,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仗啊!」

「放肆!」

关平勃然大怒,按剑上前,就要拿下这名胆大包天的小卒。

「住手!」

关羽却猛地喝道。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内投下沉重的阴影。

他一步步走到那名小卒面前,丹凤眼紧紧盯着对方因恐惧和激动而颤抖的脸。

出乎所有人意料,关羽并没有发怒。

他脸上的刚硬线条反而柔和了些许,那是一种混合着愧疚、恍然与沉重的复杂表情。

他对着那小卒,竟缓缓抱拳,深深一揖。

这一揖,让整个大帐内外,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将领,所有能看见听见的士兵,都惊呆了。

只听关羽沉声道:

「小兄弟,汝所言……甚善!」

「句句肺腑,字字锥心!」

「是关某……错了。」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帐内帐外无数双惊愕、疑惑、继而涌起希望的眼睛。

声音洪亮,带着决断:

「关某不能因一己之私念,欲求战功圆满,而误了三军将士归家团聚之期。」

「断了尔等赡养父母、抚育妻小之望!」

「此役,确是关某一意孤行!」

「今日,便依诸位所请!」

他当即下令:

「重赏此卒!赏钱十贯,绢五匹,记功一次!」

「传令三军,收拾行装,埋锅造饭。」

「饱食之后,明日拂晓,拔营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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