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书略曰:
“臣翊诚惶诚恐,昧死上言。”
“伏惟大王以神武之资,克复两京,功盖寰宇。”
“然臣闻将议南征,中夜抚膺,不能自已。”
“夫三军将士自出师以来,转战千里。”
“甲缝生虮,刃口卷缺,今方得小憩。”
“复驱之入蜀,恐非仁主所为。”
“马超、关羽、张飞等皆熊虎之将,位列帅帐,岂知营卒‘胫无完肤、掌尽龟裂’之苦?”
“今将士凯旋思归,若强令远征,臣恐赏钱未发而怨声已起。”
“且关中之地,白骨未收。”
“河南之野,疮痍满目。”
“百姓易子而食者方得喘息,大王仁德布于四海,岂忍复征徭役?”
“臣近日检校府库,存粮仅支二月,箭簇不足十万,伤药所余无几。”
“若远征巴蜀,耗费必倍于前。”
“昔日光武‘得陇望蜀,实因公孙述已成瓮中之鳖。”
“今曹操虽败,然宗族尚在,汉中精锐未损,必效死固守。”
“更兼蜀道艰险,固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者,此岂虚言哉?”
“臣愿大王暂罢南征之议,厚赏有功将士。”
“抚慰新附百姓,蓄力以待天时。”
“今两京既复,汉室重光,正当休养生息,徐图大业。”
“若遽起刀兵,臣恐‘前功未固,后患已生’。”
“涕泣陈词,伏惟圣鉴。”
“臣翊顿首谨奏。”
“建安十六年秋,九月甲子。”
李翊在劝刘备不要接着攻打蜀地这封谏疏中,也算是给足了自己的理由。
大致分为三点。
一是将士们接连作战,已经十分疲敝了。
像马超、关羽、张飞他们这帮人虽然主张接着作战,但那其实是因为他们是最高军事统帅,不知道底层士兵有多辛苦。
领导们只要拍案做决定就行了,底下的员工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即便关羽爱兵如子,但他毕竟是最高军事统帅。
他所听到的,见到的是肯定有局限性的。
不可能真真正正对底层士兵,完全感同身受。
其二,则是眼下打了胜仗,士兵们都盼着回家领赏。
再让他们接着去打蜀地,士气就要大打折扣。
何况河南、关中满目疮痍,亟待休养。
大王你又怎么忍心继续打仗,耗费民力呢?
须知征蜀费用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今的齐国国库恐怕不能支持大王你接着攻打蜀地了。
并且李翊还专门指出,拿刘秀“既得陇,复望蜀”的例子来举例也不恰当。
当年的公孙述败局已定,而如今的曹操基本盘还在。
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守汉中,不会像长安、雒阳那样随意放弃。
况且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攻打的难度完全不亚于攻打河南关中。
有此三点,李翊便劝刘备仔细斟酌是否还要接着进兵。
刘备看完李翊的谏疏之后,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当即回信——
“备致子玉丞相:”
“得览谏书,再三捧读。”
“卿在京兆抚民理政,夙夜匪懈,备心甚慰。”
“今又远虑深谋,诚为股肱之臣。”
“细思卿言,伐蜀之事,确属激进。”
“然今我齐军新胜,魏师屡挫,若全然止戈,恐失天予之机。”
“窃以为当取汉中——此乃益州咽喉,得之则蜀地如在囊中。”
“他日养精蓄锐,再图西进,岂不易哉?”
“至于方略,拟以大军压境。”
“曹操连败于孤,已成惊弓之鸟。”
“今见旌旗蔽日,必弃城而走。”
“昔日光武取陇右,亦是先声夺人。”
“卿可宽心,备必不使将士徒耗性命。”
“秋深霜重,卿宜善自珍摄。”
“京兆诸事,仍赖卿劳。”
“齐王备手书。”
刘备在信中肯定了李翊的忠心,并承认攻取蜀地的想法确实太过激进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再怎么着,也得拿下汉中才行。
若无汉中,则无蜀矣。
只要拿下这个益州门户,即便撤军,等将来恢复元气之后复来。
取西川也是易如反掌。
至于李翊提到的一系列问题,刘备的看法就是赌一把。
粮草最多只能撑两个月,那就只打两个月。
两个月没拿下汉中,就撤了,避免扩大损失。
至于军心动荡,士气大减。
刘备的解决办法是,通过在汉中堆人数来吓跑曹操。
毕竟曹操这辈子面对自己,几乎是屡战屡败。
如今见自己在汉中集结了这么多兵马,说不定骨头一软,直接就会像当初放弃雒阳、长安一样。
把汉中也让给自己。
刘备确实抱着一点侥幸心理。
反正自己人已经在长安了,离汉中就只有咫尺距离。
要是没去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何况汉中作为高祖皇帝的龙兴之地,于老刘家有着特殊的情感纽带。
刘备说什么也要拼一拼。
在向李翊说明此事之后,刘备便将齐国国事暂时委任给了李翊代管。
他到底是决定发动此次汉中之战。
长安城外的点将台上,秋风吹动着刘备的衣袍。
台下五万大军整齐列阵,但细看却能发现不少士卒眼中带着倦意。
“大王,真的不听听丞相的意见么?”
“丞相可是说了,继续打下去,恐有兵变的风险呐。”
“而且曹魏会赌上一切,来保守汉中之地。”
“以疲敝之师强为,恐不智也。”
简雍忧心忡忡地对刘备说道。
“寡人明白。”
刘备出声打断,目光扫过台下军阵。
“但战机稍纵即逝。”
“曹操新败,此时不取汉中更待何时?”
说着,刘备目光又不禁落在了这位儿时发小的身上。
“宪和,有些时候,你不会明白的,丞相也不会明白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