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幽幽说道:
“曹公邀孤称王,这是要置孤于火上烤耶?”
傅巽微微一笑:
“吴侯此言差矣。”
“自公偷袭荆州之日起,东吴与齐国已是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刘备僭位称帝,兵锋正盛,吴侯难道还指望他能不计前嫌?”
“等待刘备元气恢复,其兵锋所指,吴侯首当其冲。”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将帛书放在案几上,沉声道
“足下此言,是在威胁孤?”
“在下不敢。”
傅巽拱手,“巽只是陈述事实。”
“如今摆在吴侯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一是称吴王,与魏王联手抗刘。”
“二是举国投降,或可保全性命,但从此江东之主就要沦为阶下之囚了。”
“放肆!”
一旁的陈武怒喝一声,手已按在刀柄上。
孙权抬手止之,盯着傅巽看了良久,忽然笑道:
“足下倒是直言不讳。”
“只是孤有一事不明——”
“以如今之势,魏王困守益州,孤据江东。”
“如何能与坐拥中原,兼有荆州的刘备抗衡?”
傅巽来前,早有准备,面对这个问题,他心中更是提前准备好了答案。
当即从容回答道:
“吴侯明鉴。”
“刘备虽据中原,但刚刚打完中原之战,足足动员了六十万人,全国上下都已十分疲敝。”
“后又历汉中之败,损兵折将,士气低迷。”
“更为关键的是,魏王在撤离中原前,已迁走河南之民,焚毁了此处良田。”
“刘备得到的不过是一片焦土,需要数年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而河南之地,也将成为刘备一块要流血很久的伤口。”
“何以见得?”孙权沉声问。
“刘备仁义之名著于四海,今河南困穷,民生凋敝。”
“刘备岂会见死不救?”
“若要恢复河南生产民生,便需调用他州物资,进一步脱累全国发展。”
“可饶是如此,我料刘备必然为之。”
孙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傅巽继续。
“再者。”
傅巽压低声音,“西凉韩遂与刘备素有嫌隙,魏王已派人与之联络。”
“若成掎角之势,我等便能从三分进攻齐国,刘备首尾便不能相顾。”
“加之北方胡虏虎视眈眈,刘备不得不在北方分兵防备。”
“如此一来,刘备便不能调动全国兵马来对付吴魏。”
“诚如是,愚以为局势并非不可为。”
堂外风雪渐大,呼啸的风声穿过门窗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孙权盯着案几上的帛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主公。”
一直沉默的张昭突然开口。
“老臣以为,与魏联合无异于与虎谋皮。”
“曹操当年虎踞中原,与刘备二分天下。”
“如今败走益州,已是强弩之末。”
“与其与之联手,倒不如……”
“倒不如投降刘备?”
顾雍出言将之打断,冷声笑道:
“张长史可莫要忘了,当初我等偷袭荆州时,便已经与齐人结下了生死大仇。”
“刘备恨我等入骨,岂能饶过江东?”
张昭面色一僵,低头不语。
傅巽见状,乃趁热打铁、
“吴侯,机不可失。”
“魏王可是诚意相邀、”
“今魏有蜀道天险,吴有长江之流。”
“事若就,便可成南北共治之局。”
“事若不就,亦不失封王之位。”
“总好过与人为奴要强罢?”
“魏使且先至驿馆歇息,容孤思量思量。”
孙权暂时将傅巽稳住,转而退回书房中去。
秣陵的的雪停了,但寒意更甚。
孙权独坐于书房,案几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军报。
他手中握着一卷帛书,是今晨刚从合肥前线送来的——
陈登又在边境增兵了。
听说这厮已经成了淮南都督,总制荆扬。
他当然会继续往合肥增兵,针对自己。
一直以来,孙权都不喜欢陈登。
因为陈登的志向就是并吞江南,所以他一直是对吴强硬派。
如今其总督江南,正是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矣。
自己将来只会被他针对的更惨。
“报——陆都督求见。”
侍卫在门外禀报。
孙权手中帛书一抖,连忙道:
“快请!”
陆逊一袭素袍,从容入内。
尚未年满三十的他,如今已是东吴第三任都督了。
自吕蒙战死后,这位年轻的儒将便扛起了东吴军事的重担。
主要还是因为周瑜、吕蒙在时,都推荐过陆逊。
陆逊又是孙权的姻亲,然后收复丹阳有功。
便顺理成章的,被孙权推为了第三任都督。
“伯言,坐。”
孙权亲自为陆逊斟了一杯热酒。
“天寒地冻,暖暖身子。”
陆逊双手接过,却不急着饮,只是捧在手中取暖。
“主公深夜召见,想必是为魏王使者之事?”
孙权长叹一声,将傅巽的提议一一道来,末了问道:
“伯言以为,孤当如何抉择?”
陆逊凝视杯中酒水,沉吟良久:
“主公,与齐国和谈之路,自偷袭荆州那日起,便已断绝了。”
孙权眉头皱起,慨叹道:
“伯言之言,与魏使之言如出一辙。”
“刘备有扶持诸葛孔明之心,因我东吴偷袭荆州一事,而使得孔明避祸于交州。”
陆逊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
“若东吴降齐,主公轻则失去权柄,重则性命难保。”
窗外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孙权脸上的光影也随之变幻,晦暗不明。
“那依伯言之见……?”
“唯有联魏抗刘,方有一线生机。”
陆逊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
“近日鄱阳湖渔民捕获一尾金鲤,金鲤吐出一书。”
“高写‘大吴兴,孙氏王’的字样。”
“此乃上天启示,主公当顺天应人,受此王爵。”
孙权接过竹简,只见上面详细记载了祥瑞的形貌特征,还有当地官吏的联名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