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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翊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夫人可记得当年在徐州时,我曾因拒收一豪强百两黄金而闻名?”

“自然记得。”

麋贞点头,“那时陛下初领徐州,根基未稳,夫君此举为主公赢得民心无数。”

他站起身,负手踱步,沉声说道:

“然今日之势已非昔比。”

“主公继承大统,贵为天子。”

“我为内阁首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仍如从前般不近人情,反倒不妥。”

麋贞眼中疑惑更甚:

“此话怎讲?”

李翊转身,直视夫人:

“夫人试想,寻常百姓求首相办事,若连些许心意都不能表,他们心中何安?”

“朝中百官见我如此严苛,又怎敢稍有逾矩?”

“长此以往,上下隔绝,政令难通。”

他拿起锦盒,缓缓打开。

只见一枚羊脂白玉佩静静躺在其中,温润如水。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为政者当明此理。”

麋贞若有所思,“夫君是说……”

“我非贪图财物。”

李翊将玉佩放回盒中,“而是要给天下人一条活路。”

“若首相府门庭冷落,百官不敢近前。”

“百姓无处诉苦,那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

他走至夫人身旁,轻抚其肩:

“再者,我今位居首相。”

“若仍如从前般标榜清廉,岂非显得比陛下更为清高?”

“此非人臣之道也。”

李翊的意思,就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从前他在徐州,毫无根基,无权无势。

是众人眼中靠老婆上位,“吃软饭”的货。

那李翊只能是埋头苦干,努力证明自己。

通过拒收任何礼物,以此来彰显自己高洁不屈的品格。

说到底,还是为了更好的融入徐州的士人圈子里去。

因为要营销“高洁之士”的形象嘛,士人圈子就吃这个。

可如今,李翊早已名满天下。

不需要在像以前那样“作秀”了。

相反,若是再像以前那样不近人情,未免太不给手下人活路了。

这样的领导,只会让人感到敬畏,手下人是不敢亲近的。

时间一长,上下级的沟通越来越少,政令肯定会出问题。

再者,便是李翊方才说的。

天子是圣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我身为臣子,品德岂能比圣人还高?

收下礼物,对大家都好。

麋贞闻言,神色渐缓:

“夫君深谋远虑,妾身愚钝,竟未想到这一层。”

李翊笑道:

“夫人不必自责。”

“从今往后,府中可适当放宽限制。”

“贵重之物可适当而收,寻常人情往来,也不必一概拒绝。”

麋贞起身施礼:

“妾身记下了。”

其实,倒也不必把送礼就跟“腐败”直接绑定。

人情来往,自古以来便是社会运转的必然一环。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假如你手中有两个名额,给了手下两个能力不错的小伙子。

前者事后买了些水果送上门,感激你对他的照拂。

后者屁都不放一个,仍然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之后再有一个名额,你会优先给谁?

如果你说,谁能力强我就给谁。

那只能说明,你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权力。

正说话间,忽听得珠帘响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只见一位身着鹅黄纱裙的年轻女子莲步轻移,人未至而笑先闻。

“哟,相爷今日怎的开了窍?早该如此了!”

李翊回头,见是二夫人袁莹,不由摇头轻笑。

别看袁莹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可依然是杏眼桃腮,顾盼生辉。

性格也如往日般活泼。

李翊猜测,大概率还是他没有太过用本朝的“礼法”来约束她。

所以她现在的性格,皆是天性使然。

袁莹行至近前,挽住李翊手臂娇声道:

“妾身父亲在淮南时,府前车马终日不绝。”

“自嫁入相府,门前冷落得连鸟儿都不愿落脚,可闷煞人也!”

“如今相爷想通了,真是再好不过。”

麋贞闻言蹙眉:

“妹妹慎言。”

“相爷方才还说,只是适当放宽,并非来者不拒。”

李翊拍拍袁莹的手,温声道:

“你呀,总是这般极端。”

“我只说允许送礼,可没说见礼就收。”

“何人可收,何礼能受,这其中分寸,还需细细斟酌。”

收礼就意味着得办事儿,而政治资源是有限的。

即便是贪官,也不能来者不拒,啥礼都收的。

袁莹吐了吐舌头,俏皮道:

“知道啦知道啦,相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着眼波流转,瞥见案上锦盒。

“这玉佩成色倒是不错,不过比起我娘家收藏的还差些火候哩。”

李翊失笑:“你呀……”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老赵高声禀报:

“相爷,内阁送来紧急公文!”

接过公文一看,正是关于张诚木材行的批复。

李翊略一沉吟,提笔批了几个字,吩咐道:

“即刻送去户监,命他们照此办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你四处奔走托关系,几个月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有时候真的只是别人一句话便能解决的。

李翊亲自操办此事,内阁自是不敢怠慢。

话一传到,立马给出批复。

三日后,张诚之事果然圆满解决。

官府不仅补足了银钱,还额外给了三分利钱作为补偿。

张诚喜出望外,连夜备了厚礼再访相府。

这次老赵不敢阻拦,径直引他入内。

张诚跪地叩首:

“相爷大恩,小人无以为报!”

说罢,命随从抬进两口樟木箱子。

“些微土仪,不成敬意,还望相爷笑纳!”

李翊本欲推辞,却见袁莹在屏风后探头探脑,眼中满是期待。

再看那箱中不过是些绸缎山珍,便点头道:

“张东家有心了。”

张诚千恩万谢,方才退下。

这一来二去,不出旬日,洛阳城中传言四起——

首相府门路已开,李相爷肯收礼办事了!

起初只是些商贾大族试探性地送礼,见果真未被拒绝,胆子便越来越大。

不过月余,相府门前竟车马盈门,送礼者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麋贞、甄宓等姝见此眼前盛况,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

她们不禁想起李翊那句“水至清则无鱼”,如今这“水”倒是活了。

可其中游弋的,究竟是锦鲤还是鼍龙呢?

“先上朝吧。”李翊整了整衣冠,沉声道,“回来再议。”

放开收礼是李翊下令的,但一下子送礼的人变得这么多,也绝非是李翊本意。

车驾行在长街上,两侧尽是等候送礼的车马。

李翊掀开轿帘一角,只见有人怀抱锦盒,有人手捧画轴,更有人直接抬着沉甸甸的箱子。

众人见相爷轿至,纷纷跪地叩首,眼中满是期盼。

“相爷,人群将道路堵住,车马难行。”

车夫回头冲李翊说道。

“命武士前头开路,不必管他们。”

对此,李翊选择的解决办法就是冷处理。

你们不是要送礼吗?

那排队罢!

什么时候轮到你,什么时候替你办事。

洛阳的夏日格外闷热,在一众送礼的人群中。

有一位来自荆州的官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眼前蜿蜒如长蛇的车队。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从卯时等到午时,相府大门仍是遥不可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严。

他因保卫江陵有功,受封为荆州别驾。

这本当是一个美差。

奈何由于陈元龙获得了江南的军政大权。

陈登肯定优先照顾淮南人。

荆州的地位渐渐降低。

兼之诸葛亮受贬交州,荆州群龙无首。

这让李严看不到进步的希望。

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放弃荆州的官位,希望调到京城里来。

京圈可不好混,多少人挤破头往这里面钻。

为此,李严只能放弃原来的高官厚禄,连降三级。

然后到处托关系,才勉强调入京城。

最后,只混得了一个光禄寺丞的闲职。

因为内阁的建立,分了九卿的权。

光禄寺丞已大不如往日耀眼了。

“这位兄台,莫不也是来求凉州刺史之位的?”

前面马车上一位圆脸官员转过头来搭话。

李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阁下如何得知?”

圆脸官员哈哈一笑,指着前后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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