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玉为信,他日吕公遣心腹持此玉至江北,我军必全力配合。”
吕壹郑重接过半块玉佩,只觉入手温润,却重若千钧。
他忽然想起一事:
“流言之事,当从何处著手?”
蒋干早有准备:
“城南有家『醉仙楼』,掌柜乃我军细作。”
“三日后,那里会有人谈论陆逊在军中安插亲信、排除异己之事。”
“吕公只需命人暗中推波助澜即可。”
“善!”
吕壹抚掌讚嘆,“壹在御史台有亲信数人,最善捕风捉影。”
“待流言一起,便让他们上奏弹劾陆逊专权,必能引起吴王重视。”
两人又密议良久,直至更深夜静。
蒋干起身告辞时,窗外已现晓星。
“干便在江北静候佳音了。”
蒋干拱手作別,眼中精光闪烁,
“望吕公勿负今日之约。”
吕壹肃然还礼:
“壹既已决意归汉,必竭心尽力。”
“请转告征南將军与陛下,静待吕某的好消息罢。”
蒋干披上斗篷,悄然隱入夜色。
吕壹独立庭中,仰望渐白的天际,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他知道,自己今日之举,要么名垂青史,要么……万劫不復。
……
建业城南的醉仙楼,歷来是吴地商旅云集、消息灵通之地。
这日晌午,楼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靠窗一桌坐著几个衣著华贵的商贾,正高声谈论江北战事。
“诸位可曾听闻?”
一个蓄著短须的中年商人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陆伯言在濡须口大营,已私自更换了三十余名將领,全换上自家亲信。”
邻桌几个年轻士子闻言变色。
其中一人拍案而起:
“荒谬!陆將军忠心为国,岂会行此不义之事?”
短须商人冷笑:
“小郎君久居建业,怎知前线实情?”
“我等刚从芜湖而来,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他身旁几个同伴纷纷附和,言之凿凿地描述陆逊如何排除异己。
酒楼角落,一个头戴斗笠的渔夫悄悄竖起耳朵。
他是吕壹派来监视的眼线,见计划顺利展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陆將军用兵如神,若无绝对信任的部將,如何能屡破汉军?”
士子中有人反驳。
“正是!”
另一人接口,“若无陆將军,汉军早已渡江!”
“尔等在此詆毁功臣,是何居心?”
商贾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突然拍桌:
“尔等书生懂得什么!”
“我表兄在军中任校尉,亲口告知陆逊截留粮餉,私养死士。”
“前线將士敢怒而不敢言!”
“胡说八道!”
士子们怒目而视。
双方爭执愈烈,引得全酒楼客人都侧目而视。
那短须商人见火候已到,故作嘆息:
“诸位不信也罢。只是……”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
“听闻陆逊已与汉军密使暗通款曲,欲以长江天险为筹码,换取汉室封侯之赏。”
此言一出,满座譁然。
原本坚定支持陆逊的人也开始动摇——毕竟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不出三日,这则谣言如同瘟疫般在建业城蔓延开来。
清晨的鱼市上,两个鱼贩一边剖鱼一边閒聊。
“听说了吗?陆將军在军中自称』神君』,连吴王的詔令都敢违抗。”
“何止呀!我隔壁王婆的女婿在军中当差。”
“说陆逊帐前立著九旒旗,比吴王的还多两旒呢!”
午后的绸缎庄里,几个富商妻妾挑选布料时也在窃窃私语。
“我家老爷说,陆逊夫人上月偷偷去了江北,带回一车汉锦。”
“哟,真有此事吶?陆伯言此人看著人挺老实,不想也是个贪官儿。”
“嘿!难怪前线总打胜仗,怕不是和汉军商量好的吧?”
这些添油加醋的流言,最终连街头玩耍的孩童都能唱上几句。
谣言很快传入宫中。
这日朝会,御史中丞张韜突然出列,手持玉笏高声奏道:
“臣闻陆逊在外专权跋扈,民间议论纷纷。”
“为社稷计,请大王明察此事!”
朝堂上一片譁然。
老臣张昭厉声呵斥:
“荒谬!伯言忠心耿耿,岂容污衊!”
张韜不慌不忙:
“下官有商旅十七人联名作证,皆言陆逊擅自更易將校,截留粮餉。”
“若张公不信,可遣人至市井查访。”
孙权端坐王位,面色阴晴不定。
他挥手制止爭论:
“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后,孙权独留吕壹入偏殿议事。
“吕卿,近日市井流言,卿可有所耳闻?”
吕壹躬身道:
“……臣確有所闻。”
“不仅市井小民,就连朝中不少官员都在私下议论。”
孙权眉头紧锁:
“卿以为,伯言当真会……拥兵自重?”
吕壹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大王可知建业现有多少兵马?”
“禁军两万,加上城防,约三万之数。”
“陆逊手中呢?”
孙权沉默片刻:
“十五万有余。”
吕壹向前一步,声音压低:
“大王试想,若陆逊真有异心,率军回师建业……”
他故意留白,观察孙权反应。
孙权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但仍强作镇定:
“伯言隨孤多年,忠心可鑑。”
“断不会做那卖主求荣之辈!”
吕壹长长一嘆:
“臣非疑陆逊。”
“只是……”
他话锋一转,抬眼直视孙权,“如今天下大势,明眼人都看得出齐强吴弱。”
“朝中不少人心怀二志,想著在齐军渡江后换个主子继续做官。”
“可大王您若败了……唉。”
“如何?”孙权声音微颤。
“將何以自处?”
吕壹一字一顿,“陆逊手握重兵,正是齐军要极力拉拢之人。”
“若他以大王为筹码,向刘备討个高价,刘备焉能不以之为厚。”
吕壹说的是事实。
一般来讲,敌国將领如果是手握重兵投降的话,都能得到优待。
比如章邯投降时,就直接封了雍王。
张鲁投降时,也因为表现的不错,留了財物给曹操。
直接担任了镇南將军,甚至封了县侯。
还跟曹家联姻了。
並且,曹操还允许张鲁隨意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內传教。
这便是政治。
不过之前你们廝杀的有多么惨烈。
只要你是“带资来投”,国家肯定优待你。
因为你必须给天下人做表率,
凡是手握兵权的投靠我,我肯定对你好。
为的就是防止將来遭到別人的顽劣抵抗,儘量减少己方损失。
听完吕壹的分析,孙权猛地站起。
案上茶盏被衣袖带翻,茶水在竹简上洇开一片暗色。
他背对吕壹,望向窗外良久,终於开口:
“卿可密查此事。”
“但切记……”
他转身时眼中寒光闪烁,”勿令伯言知晓。”
吕壹深深拜伏:
“臣领命。”
低头瞬间,吕壹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走出宫门,吕壹望向江北方向,心中暗道:
“子翼兄,第一步已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