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悚然,唯唯而退。
吕壹快步出殿,见一风尘僕僕的信使被侍卫拦在宫门外。
“孙將军兵败濡须口,齐军已经登陆!”
信使气喘吁吁,“请……请速报大王!”
吕壹冷脸道:
“大王已歇。”
“有何军报,明日再奏。”
“可是……”
“退下!”
吕壹拂袖转身,对侍卫令道,“看好宫门,任何人不得入內!”
回到殿中,琵琶犹在地上。
吕壹拾起琴弦,轻轻一拨,发出錚然哀音。
窗外忽起秋风,吹得宫灯明灭不定。
內殿传来孙权含糊的梦囈:
“儿郎们……守住江岸……”
呵呵。
吕壹望一眼內殿,悠然而退。
次日巳时,
日光透过雕窗欞,在锦帐上投下斑驳光影。
孙权悠悠转醒,只觉头痛欲裂,四名美人却已捧著醒酒汤侍立榻前。
“大王醒了。”
紫衣女子柔声细语,縴手轻按孙权太阳穴,“妾为您揉揉。”
孙权闭目享受,忽笑道:
“……昨夜如登仙境。”
“寡人慾纳汝等入宫为妃,可愿意否?”
四女齐齐下拜:
“妾等幸甚!”
正说著,窗外传来午时钟声。
孙权猛然坐起,一拍脑袋:
“不好!误了早朝!”
黄衣女子急忙捧来金盆:
“大王莫急,先洗漱更衣。”
橙衣女子轻声道:
“君是君父,臣是臣子。”
“君父岂有向臣子赔礼之理?”
“既已误了时辰,不若明日再朝。”
孙权蹙眉,迟疑道:
“这……只怕眾卿要寒心。”
绿衣女子掩口笑道:
“正是大王平日太过宽仁,才纵得那些老臣屡屡犯顏直諫。”
“昔年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何曾见臣子催促?”
紫衣女子適时抚琴:
“昨夜《上邪》尚未奏完,大王可愿听完?”
孙权讶然问道:
“还有更好的?”
四女嫣然一笑,水袖翩躚而起。
琴声淙淙如流水,竟比昨夜更添几分魅惑。
孙权不知不觉又取酒盏,嘆道:
“那……便再听一曲……”
与此同时,宫门外已聚集数十大臣。
张昭白髮颤颤,拄杖怒喝:
“日已中天,大王岂可不朝!昨夜究竟发生何事?”
侍卫支吾其词。
忽见一小宦官溜出,跪稟道:
“昨夜吕中书献四名歌姬,大王……大王至今未起。”
张昭勃然大怒,率眾直闯宫门。
恰遇吕壹带著侍卫赶来。
“尔等欲反耶?”
吕壹厉声喝道。
张昭杖击青石:
“奸佞小人!竟敢蛊惑君王於危难之时!”
吕壹面红耳赤,大声叱道:
“张子布休得污人清白!”
“顾雍去后,汝真以为可独揽朝纲否?”
“国难当头,贼军压境,尔竟引大王沉湎酒色!”
张昭鬚髮皆张,“今日老夫便是拼却性命,也要面见大王!”
吕壹挥手令侍卫横戟:
“大王正在歇息,敢闯宫者格杀勿论!”
眾官譁然。
是仪上前劝道:
“吕中书,纵要护卫,也该让张公等老臣入內等候。”
吕壹冷声一笑:
“谁知尔等是否与北边暗通消息?”
张昭气得浑身发抖,仰天悲呼:
“先主啊!看看吴地的子孙吧!”
“吴国江山,就要毁在这些谗臣手中了!”
宫墙內隱约传来丝竹之声。
张昭老泪纵横,忽然脱冠掷地:
“老夫三朝老臣,今日竟见吴宫化作紂王鹿台!”
说罢转身对眾臣道,“我等且去,看这佞臣能囂张到几时!”
吕壹见眾臣退去,暗自抹汗。
忽闻內侍传唤:
“吕中书,大王召您进去陪宴。”
殿內孙权醉眼惺忪,举杯道:
“爱卿来得正好,这些美人说要献新曲……”
吕壹跪拜道
:“大王,张昭等人方才欲强行闯宫,已被臣斥退。”
孙权摆手笑道:
“子布老矣,性情愈发固执。”
“来,陪寡人饮酒!”
丝竹再起,吕壹偷眼望去,见四女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而当张昭等老臣退出宫门时,个个面如死灰。
“国將不国矣!”
张昭仰天悲嘆,手中笏板几乎捏碎。
是仪忽然心生一计,諫言道:
“不如请吴国太出面如何?”
“太后素来明事理,或可劝醒大王。”
眾臣恍然,急忙簇拥著赶往太后寢宫。
吴国太正在佛前诵经,见眾臣惶惶而来,惊问:
“诸公何故如此慌张?”
张昭伏地泣道:
“太后!齐军压境,大王却沉湎酒色,今日竟罢朝不理政务。”
“臣等进諫反被吕壹所阻,求太后为我等做主!”
吴国太手中佛珠骤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此言当真?”
是仪叩首如捣:
“吕壹献美四人,大王日夜宴饮。”
“今已过午,犹未临朝!”
吴国太猛然起身,凤目含威:
“老身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狐媚子!”
太后驾临,侍卫皆跪地不敢阻拦。
宫门轰然洞开,但见殿內觥筹交错,四名女子正偎在孙权身旁劝酒。
“权儿!”
吴国太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
孙权醉眼朦朧间见母亲驾到,慌忙起身:
“母亲怎来了……”
四女与吕壹早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吴国太痛心疾首,忍不住垂泪道:
“你的志气呢?”
“当年少年之时领江东,意气风发的模样都到哪里去了?”
“如今贼军寇境,建业危如累卵,你竟还有心思沉醉於温柔乡!”
孙权赧然道:
“孩儿只是近日压力太大……这才……”
“压力大?”
吴国太冷笑,“前线將士浴血奋战,你在宫中压力大?”
说著,她目光扫过四女。
“好標致的美人儿!”
“也难怪是个勾引人的主!”
说罢,抬手便摑了紫衣女子一记耳光。
那女子吃痛,娇呼一声倒向孙权怀中。
孙权急忙护住:
“母亲!不干她们的事!”
吴国太见状更怒:“
你可记得吴王夫差?当年也是这般护著西施!”
孙权辩解道:
“亡国乃夫差之过,与西施何干?”
“昏聵!”
吴国太指著吕壹,“可是这佞臣献的美人?”
吕壹磕头如捣蒜,乞饶道:
“臣只是想为大王分忧……”
“分忧?”
吴国太冷笑,“竖刁、易牙当年也是这般为齐桓公『分忧』!”
孙权眉头紧皱,沉声道:
“母亲未免说的言重了。”
“吕壹忠心可鑑……”
吴国太长嘆一声,忽然老泪纵横:
“老身老了,劝不动你了。”
“只求你念在父兄基业来之不易的份儿上,暂將国事放在心上。”
说著竟要跪拜。
孙权大惊,慌忙上前將之扶住:
“母亲这是折煞孩儿啊!”
他环视一眼殿內狼藉,终於清醒几分。
“孩儿知错了。”
即刻下令撤宴,更衣临朝。
吴国太临去时冷冷道:
“这四人……”
孙权犹豫片刻,求情道:
“既已册封,无故废妃恐惹非议。”
“孩儿答应母亲,不再沉湎便是。”
太后离去后,孙权果然批阅奏章至深夜。
然宫中传言渐起,说大王虽理政务,却仍將四女安置偏殿。
吕壹虽受申斥,官位依旧。
消息传出,张昭在家中捶胸痛哭:
“太后出面尚且如此,吴国休矣!”
是夜,建业风雨大作,檐铃乱响。
偏殿內,
四女遥望吴国太寢宫方向,嘴角泛起冷笑。
紫衣女子轻抚红肿脸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老嫗坏我好事……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