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防已失,建业难守。”
“为今之计,唯有据险而守,待齐军粮尽。”
“或可有转败为胜之机。”
忽探马来报:
汉军並未追击,只在江岸扎营。
孙韶闻言愕然,又是一声嘆:
“陈登不追,真名將也。”
“吾不如之甚矣。”
此时陈登正在营中巡视,见士卒疲惫,特令加餐。
又亲至伤兵营抚慰,至三更方歇。
参军问道:
“將军明日进军否?”
陈登摇了摇头:
“取胜已是定局,何必急於求成?”
“待臧霸夺取上游,黄忠控制芜湖,再进军不迟。”
“用兵之道,当如春汛,蓄势而发。”
长江夜潮声声,仿佛在回应著这位征南將军的韜略。
南北两岸,两支军队都在重整旗鼓,准备著下一场更加惨烈的较量。
……
话分两头,
建业城內,吕府深院。
细雨敲打著青瓦,檐下水滴连珠成线。
厅堂內却暖意融融,炭盆中银骨炭烧得正旺,映得四壁生辉。
吕壹举杯笑道:
“前线士卒今冬连肉味都不曾闻得,蒋兄却能在此品尝江南时鲜。”
“真可谓是福泽深厚啊。”
蒋乾笑眯眯地夹起一筷鰣鱼:
“……全赖吕兄盛情。”
“此鱼当真是『扬子江头第一鲜』。”
细细咀嚼后,忽嘆道,“可惜啊可惜。”
吕壹挑眉,连忙问:
“蒋兄何出此言?”
“如此美味,若他日战火延及,恐再难尝到了。”
蒋干似不经意道,目光却瞥向吕壹。
吕壹手中酒杯微微一颤,良久,方才压低声音问道:
“听闻汉军已在北岸集结,当真准备要渡江了?”
蒋干拈鬚微笑:
“朝廷天兵,弔民伐罪。”
“若吴主能识时务,开城迎降,则可免生灵涂炭。”
他忽向前倾身,“吕兄在朝中素有贤名。”
“若能使吴主醒悟,岂非大功一件?”
吕壹乾笑两声,嘆气道:
“某虽得吴王信任,然军国大事,非某所能左右。”
“吕兄过谦了。”
蒋乾笑容渐深,“罢陆逊,逐顾雍,克军餉,激民变——”
“这些岂是常人所能为?”
吕壹脸色骤变,手中竹箸落地。
“蒋兄好快的消息,怎知此事儘是吾所为?”
“朝廷岂不知忠臣之功?”
蒋干拍了拍手,侍从呈上一个锦盒。
“此乃首相亲笔手书,许吕兄渡江之后。”
“封会稽侯,食邑三千户。”
吕壹打开锦盒,见绢书上盖著大汉丞相印綬,手不禁微微发抖。
没想到,那位传说中的李相爷,竟然亲笔回復我了!
我得到了他老人家的亲笔书信!
吕壹內心大为感动,感慨这些时日,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吕兄放心。”
蒋乾的话还在继续,他从容说道:
“陈征南二十万大军如不出意外,应当已破了濡须口,孙韶败退百里。”
“此刻消息可能已在路上了。”
“不过陈征南並不希望,此事很快传到吴王耳朵中去。”
吕壹頷首,忙问道:
“蒋兄需要某如何效力?”
蒋干击掌笑道:
“……吕兄果然明智。”
“现今建业城內人心惶惶,正需吕兄这般重臣稳定人心。”
顿了顿,又道,“某此来,的確有要事相托。”
说罢示意,屏风后转出四名女子。
但见个个云鬢顏,身姿婀娜,行动间如弱柳扶风。
吕壹看得目瞪口呆,怔怔问:
“这……这是……”
“此乃陈征南府中精心教养多年的歌姬。”
蒋乾笑道,“昔年勾践献西施於吴王夫差,终成霸业。”
“今陈征南愿效古事,將此四女『再』次献於吴王。”
吕壹恍然大悟:
“妙啊!吴王近来正因战事忧烦,若有美人解忧,自然再好不过。”
“正是此意。”
蒋干抚掌,微微笑道:
“至於如何进献,就要劳烦吕兄了。”
吕壹目不转睛地盯著那些女子,喃喃道:
“如此绝色,当真只有陈征南才调教得出。”
蒋干忽正色道:
“吕兄需谨记,此事关乎大计,万不可走漏风声。”
吕壹连连点头:
“某明白。明日便进宫面见吴王。”
却又犹豫道,“只是蒋兄此刻在建业,若被人发觉,对你我恐怕都不是善事。”
蒋干哈哈大笑:
“吕兄放心,某在城中自有耳目。”
“不瞒吕兄,早在朝廷决意征吴前,就已在建业布下眼线。”
“此乃军机要密,除首相与陈征南外,无人知晓。”
“某也是因为有任务在身,才破例被告知此事。”
“否则如此军事机密,岂是我这般人物可得听的?”
吕壹不由惊嘆道:
“……蒋兄深谋远虑,某佩服佩服。”
当夜雨歇云散,一轮冷月照在建业城头。
蒋干悄然离开吕府,转入一条小巷。
巷中早有一辆马车在那里等候。
车內一人低声问道:
“先生,事情办的如何?”
蒋干淡淡道:
“……鱼儿已上鉤。”
“通知各处暗桩,准备接应大军入城。”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过湿漉漉的石板路,消失在江南的夜色中。
而此时吕府內,
吕壹正对镜试穿侯爵冠服,四名美姬在旁伺候。
镜中人满面红光,仿佛已见荣华富贵在望。
夜色如墨,吴王宫里灯火通明。
孙权正伏案批阅奏章,眉间深锁如壑。
烛火摇曳间,忽见吕壹悄步而入。
“卿来得正好。”
孙权掷笔长嘆,“前线战报迟迟未至,寡人寢食难安。”
“听闻齐军已大举渡江,不知孙韶手中残兵可能抵挡否?”
吕壹躬身,諂笑道:
“……大王过虑了。”
“长江天险,岂是易渡?”
“孙將军虽暂受小挫,可经徵募补员之后,仍有雄兵十余万眾。”
“况去岁冬天,大王还下拨了牛羊家禽,给將士们滋补身体。”
“前线將士现在可谓是个个龙精虎猛。”
“陈元龙纵有通天之能,亦难破我江东铁壁。”
孙权稍展眉头,仍揉著太阳穴道:
“然汉军不退,孤心终不能安。”
“纵汉军不退,大王忧急亦无益。”
吕壹近前低语,“当此危难之时,更需保重千金之体,方能守住孙氏三代江山。”
孙权頷首,嘆道:
“卿言甚是。”
遂命庖厨传膳,邀吕壹同席。
酒过三巡,孙权愁容稍解。
吕壹见时机已至,佯装醺然道:
“如此良夜,有酒无乐,岂非憾事?”
“臣近日新得数名歌姬,愿献於大王助兴。”
孙权摆了摆手:
“国家艰难之时,岂可沉湎於声色?”
吕壹正色道:
“不过一曲歌舞,何言沉湎?”
“建业权贵,哪家不是夜夜笙歌?”
“大王乃一国之主,反不能稍享片刻欢愉?”
孙权闻言,默然不语。
吕壹暗使眼色,屏风后立即转出四名女子。
但见四女云鬟雾鬢,綺罗生辉。
行动时如弱柳扶风,静立处若芙蕖出水。
为首女子怀抱琵琶,轻拨一声,清越如珠落玉盘。
孙权手中酒杯一顿,目光再难移开:
“寡人宫中数年,未尝见如此绝色……”
吕壹嘿嘿笑道:
“此皆臣遍访江南所得,特献大王。”
弦歌渐起,四女翩躚起舞。
水袖翻飞间,暗香浮动。
一曲吴儂软语,被弹唱得婉转缠绵。
舞至酣处,四女轮流近前劝酒。
“大战在即,孤不宜多饮。”
孙权初时推拒。
紫衣女子嫣然一笑:
“大王忧心国事,更需暂解愁怀。”
“妾等愿以歌舞为大王分忧。”
纤纤玉手奉上金杯,孙权终难推却。
一杯接一杯,不觉酩酊。
至夜半,孙权醉眼迷离,忽执吕壹手嘆道:
“若公瑾尚在,寡人何至如此……”
吕壹心中暗惊,急示意歌姬。
四女会意,柔声劝道:
“夜深露重,请大王安歇。”
美人温言软语中,孙权被搀入內殿。
壹独立殿中,听著远处更漏声声,嘴角渐露笑意。
忽有內侍慌张来报:
“吕中书,前线急使到!”
吕壹神色骤变:
“拦住!绝不可此刻惊动大王!”
“可军情紧急……
“再紧急也要等明日!”
吕壹厉声道,“若扰大王清梦,尔等担当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