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指尖划过羊皮地图,停在街亭故道,说道:
“不若……依山傍水下寨,遣良將扼守要衝。”
“丞相可亲率大军出斜谷,直捣祁山。”
案上烛火忽爆灯,映得司马懿眼中精光乍现。
“眼下,也只能如此。”
翌日升帐,令箭纷飞。
王平、李恢领二万兵驰赴街亭小路,堵住可能来往的汉军。
张翼则镇守陈仓口,牵制魏延、郝昭的兵马。
张嶷为先锋开路,程武总督粮草。
三军开拔时,司马懿特意扶起咳血的张嶷:
“將军负伤远征,吾心实愧。”
却將密令塞入其护腕:
“祁山若见汉军主力,即刻举烽为號。”
另一边,且说诸葛亮轻车简从赶至陈仓。
见城外魏营灶坑尚温,知他们主力方退去不久。
羽扇遥指斜谷方向,谓眾人道:
“司马懿佯退实进,欲效明修栈道之故智也。”
“吾料定其必走斜谷,奔往祁山。”
於是,与眾將商议进兵之策。
帐中诸將爭执未休。
直到一炸雷般的吼声自帐中响起:
“某愿行诈降计!”
眾视之,乃魏国降將,时任冠军將军的郭淮也。
这位曾经被委派以孤军守虎牢关,被李翊一夜生擒的降將,此刻单膝跪地。
“淮相爷厚恩,授我以冠军將军之职。”
“今愿假意归魏,与大军里应外合。”
孔明凝视郭淮,正色道:
“將军诈降之计若能成功,汝为破魏第一功。”
说著,又一指案上的香炉,沉声道:
“將军此行,当如这炉中沉香——焚身不改其香。”
言外之意,自是有敲打郭淮的意思。
郭淮伏地涕泣,表忠心。
然后咬破手指,以血写降书。
三日后,魏军前锋行至斜谷腹地。
巡山军士擒获形跡可疑者,押至中军帐时。
那人伏地拜道:
“某乃郭冠军心腹,有机密事稟丞相!”
司马懿屏退左右,见来者从衣襟夹层取出血书,展读间但见字跡斑驳:
“魏丞相仲达公钧鉴:”
“淮顿首再拜,血泪和墨。”
“昔虎牢失守,非战之罪也。”
“李翊以飞渡奇兵,跨越虎牢。”
“淮亲冒矢石血战,刀折弓尽,终为所擒。”
“刘玄德偽施恩义,强授冠军將军之职。”
“然淮每食必西向而泣,夜臥常惊起按剑。”
“今闻丞相天威北指,淮肝肠如沸。”
“愿效申包胥哭秦庭之志,作內应於斜谷。”
“此地山高林密,可伏精兵三万。”
“待廿五日亥时,举火三簇为號。”
“你我合击齐军大营,必能生擒诸葛亮。”
“淮已密练旧部百人,皆愿效死。”
“破齐军之日之日,淮当负荆謁魏王。”
“但得重归故国,虽斧鉞加身亦无恨焉。”
“时迫事危,伏惟丞相明断。
司马懿反覆摩挲著那封血书,绢帛边缘已被攥出裂痕。
他激动地说道:
“天赐良机!天赐良机!”
“郭伯济若真归附,祁山门户洞开矣。”
“此天助我破诸葛亮也。”
司马孚猛地推开亲卫闯入,战袍带进凛冽夜风:
“二哥!郭淮降汉九载,早封冠军將军。”
“何以突然来归?”
他指向帐外连绵灯火,“诸葛亮诡计多端。”
“其人师承李贼,最善反间之计。”
“莫非忘了当年河內之时,李贼如何煽动河內之民的了吗?”
司马懿將血书按在案上,话音转低沉。
“郭淮本魏人,今欲归魏,又何疑焉?”
“况彼身在敌营,岂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纵有苦衷,亦当慎之!”
司马孚抢前两步,烛光映亮他眉间深纹。
“此番若中其计,三军危矣!”
司马懿眉宇间一川不平,背著手,沉声说道:
“敌强我弱,齐富魏贫。”
“若不行险,难道坐待齐军蚕食?”
他眼中已有决意,沉声道:
“灭族之仇,十三年来未尝忘怀!”
帐中死寂,唯闻火把噼啪。
司马孚突然解下兜鍪跪地,抱拳道:
“既如此,请以小弟为前驱。”
他抬头时眼眶发红,“司马一门自兄长病故后,全赖二哥支撑。”
“此番若遭不测,小弟愿独担其咎!”
司马懿扶起幼弟,指尖掠过对方甲冑。
“当年母亲临终时,执你我手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说著,他取下令箭交给他。
“那便由你率三万精兵前往,吾自领大军在后接应。”
“若见三簇狼烟,便是中计信號,可速退!”
翌日黄昏,斜谷深处雾锁重峦。
行了半日路程,谷內暮靄沉沉。
魏军刚卸甲炊烟初起,忽闻四面山头鼓角震天。
但见赤旗如血漫捲层林,汉兵自嶙峋石隙间涌出,恍若神兵天降。
四轮车轧轧碾过碎石。
诸葛亮羽扇轻摇,纶巾在谷风中猎猎作响。
“请魏军主將答话!”
汉军阵中军士齐呼,声震寰宇。
司马孚银枪白马跃出本阵,暗嘱副將:
“待齐兵压境即诈退,见山后火起则返身掩杀!”
言毕,挺枪高喝:
“大魏平西將军司马孚在此!”
孔明在车上微微欠身:
“仲达何怯也?竟使幼弟挡锋鏑。”
司马孚大笑说:
“吾兄金枝玉叶,岂会反贼?”
诸葛亮冷笑一声,羽扇倏然挥落。
谷地两侧顿时杀出两路精兵——
左翼张郃铁戟扫荡,右翼李严长刀寒光摄魄。
魏军依计且战且退,约三十里忽见汉军后阵火起。
喊杀声,裂云穿石。
司马孚喜形於色,谓左右人道:
“郭伯济信至矣!”
遂勒马回枪,率亲卫直衝火起处。
不料將近火源,山路间驀地转出孙礼、王经两路军马。
滚木礌石,如暴雨倾泻。
“不好,吾中计矣!”
司马孚急令退军,谷道却已被乱石堵塞。
魏卒自相践踏,坠涧者哀嚎不绝。
张郃生力军自后掩杀,血染斜谷溪流。
司马孚弃马攀岩,忽见岩后转出一队白甲军,为首者正是郭淮。
“无信逆贼,安敢欺我!”
司马孚目眥尽裂,扬鞭骂道:
“枉吾兄以国士待汝!”
郭淮横枪嘆息:
“本欲钓鰲,竟得鮒鱼。”
“將军若降,犹可全宗庙之义。”
谷口忽现诸葛亮车驾,声彻山谷:
“仲达弃弟如遗履,將军何苦效愚忠?”
司马孚仰天大笑,剑锋倒转抵喉:
“司马门中唯有断头將军,无降將军也!”
“灭族深仇,不共戴天。”
话落,
剑光闪处,碧血溅入崖边野菊丛。
汉军肃然中,郭淮下马拾起司马孚兜鍪。
见內衬绢帛绣著“兄懿亲制”四字,不禁长嘆:
“恨未得诛元恶也!”
郭淮恨司马懿。
因为当初为了掩护魏军迁民,司马懿专门留下郭淮去守虎牢关。
等於是让他一个人去抗刘备的大军。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李翊兵行险著,竟然让汉军飞渡。
只用一天时间,便破了虎牢关。
郭淮受辱被擒,深恨司马懿弃自己而去。
孔明抚车栏默然良久,指岩间一株虬松道:
“可曾见?此木虽折,其根犹抓裂岩壁。”
“——司马仲达闻讯,必倾国来復仇矣。”
“蜀地贫弱,其如此耗费蜀人之血,岂能长久乎?”
“时日一长,蜀人必不助司马懿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