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既未传见,郃不敢擅入。”
李治会意,叹道:
“既如此,容小侄入内通传。”
此时内院暖阁中,
李翊早已起身,正斜倚在软榻上。
妻子甄宓轻抚瑶琴,曲调清越。
另一侧,麋贞将剥好的葡萄递至李翊唇边。
“自西域都护府重开,这西国的葡萄、哈密瓜倒是常见了。”
麋贞笑道:
“只是妾总觉得,不如中原瓜果香甜。”
甄宓琴音稍歇,轻声道:
“听闻诸葛孔明在关中广开商路,西域珍品方能源源而至。”
李翊闭目养神,不置可否。
这时李治轻步入内,禀报张郃已在门外等候半日。
麋贞挑眉道:
“这张儁乂倒是个执拗性子。”
“若当真聪明,就该自行离去。”
甄宓停琴叹道:
“他年事已高,这般等候,恐染风寒。”
李翊缓缓睁眼,终于开口:
“难为他一把年纪……”
“治儿,请儁乂至书房相见。”
张郃得允,整理衣冠随李治入府。
经过庭院时,见老梅初绽。
不禁想起二十年前随李翊平定河北时,也是这般梅香时节。
书房内,李翊端坐主位,手捧茶盏:
“儁乂久候了。”
张郃大礼参拜:
“郃冒昧求见,扰相爷清静,罪该万死。”
“坐罢。”
李翊示意看茶,“何事如此急切?”
张郃正襟危坐:
“……郃今日特为朝局而来。”
“陈相既逝,相位空虚。”
“陛下病重,太子年幼。”
“郃等恳请相爷重掌朝纲,以安社稷。”
李翊轻抚茶盏,目光深邃:
“儁乂可知,老夫为何半隐政坛?”
“郃愚钝……”
“树大招风啊。”
李翊长叹道:
“如今朝中,庞士元有经天纬地之才,刘子扬通晓政务,徐元直明达治体,诸葛孔明更是栋梁之材。”
“何必定要老夫这垂暮之人?”
张郃一听,顿时急了,忙道:
“诸贤虽佳,然威望不足以服众。”
“今刘琰等人虎视眈眈,越王借奔丧返京,若无人镇守……”
“儁乂!”
李翊突然打断,“你可知今晨为何让你久候?”
张郃怔住,随即恍然:
“相爷是在告诫郃,有些事……急、急不得?”
李翊颔首:
“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太过,反失其味。”
“你且回去,转告诸公,老夫自有计较。”
张郃见李翊态度坚决,知再劝无益,便转而试探道:
“相爷既不愿出山,不知可愿示下,将欲推举何人继任首相?”
“郃等也好早作打算。”
言外之意,既然您老人家不愿出山。
那就请您透露一下,打算推举谁当下任首相吧。
咱们也好提前打点关系。
话外也略有赌气的意思。
李翊轻抚茶盏,目光深远:
“首相人选关系国本,陛下与老夫自会慎重考量。”
“……儁乂不必过虑。”
张郃又问道:
“越王借奔丧返京,相爷打算如何处置?”
李翊闻言挑眉,似笑非笑:
“宫闱消息,儁乂倒是灵通。”
语气虽淡,却让张郃顿时汗流浃背。
“郃……郃只是……”
张郃支支吾吾,急忙要解释。
李翊摆手打断:
“……罢了。”
“越王为陈相半子,奔丧尽孝,合乎礼法。“
“既然回来了,便好生祭奠吧。”
“若是让越王回京,那太子那边儿……?”
张郃欲言又止。
李翊神色转肃,目光如炬:
“儁乂,尔等且记住:”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非臣子可妄议。”
“今日之言,出你口,入我耳,到此为止。”
张郃肃然起身,长揖及地:
“郃谨记相爷教诲。”
这时,管家在门外禀报午膳已备。
李翊神色复归温和:
“既到午时,儁乂便留下用个家宴罢。”
张郃受宠若惊:
“郃何德何能,敢扰相爷家宴?”
“无妨。”
李翊含笑起身,“今日凑巧,宓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
二人行至厅,但见八仙桌上已摆满珍馐。
甄宓与麋贞等人见客至,欲回避,被李翊留住: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席间有一道烤羊排,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麋贞介绍道:
“这是用西域香料腌制,张都督尝尝可合口味?”
张郃品尝后赞叹不已:
“这香料似是茴香,却又别有风味。”
李翊道:
“此名‘枯茗’,乃西域特产。”
“自孔明重设西域都护府以来,商路畅通,此类物产方能源源入中原。”
张郃心中一动,试探道:
“诸葛孔明镇守关中,政绩卓著,相爷似乎颇为赏识?”
李翊举箸夹菜,淡然道:
“食不言,寝不语。”
“家宴之上,不谈国事。”
甄宓会意,适时岔开话题:
“听闻张都督府上牡丹开得极好,改日还要请教栽培之法。”
麋贞也笑道:
“妾身最近学做胡饼,总不得法。”
“都督若知西域食法,还望指点。”
张郃知趣,转而谈论起园艺饮食。
席间气氛融洽,
李翊不时说些旧日趣事,引得众人欢笑。
酒过三巡,李翊忽道:
“儁乂可记得建安年间,你我同征幽州时,曾在野地烤鹿饮酒?”
张郃感慨:
“怎不记得?那时末将亲自执戟,冲锋陷阵。”
“相爷也是与羽扇纶巾,英姿勃发。”
“转眼二十年矣。”
李翊轻轻叹道。
“……如今你我都已鬓生华发。”
“所以老夫常想,该给年轻人更多机会。”
张郃若有所思,终是明白了李翊的深意。
宴毕,
李翊亲送张郃至府门,临别时意味深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