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儁乂是聪明人,当知老夫用心。”
张郃深深一揖:
“郃必谨守本分,不负相爷期望。”
回府路上,张郃回想今日种种,恍然惊觉。
李翊虽隐,却对朝局了如指掌。
那看似随意的家宴,实则处处机锋。
而相府内,甄宓一边为李翊更衣,一边轻声道:
“张都督似乎还未完全领会相爷之意。”
李翊微笑:
“……无妨。”
“待明日朝会,他自会明白。”
窗外,春日渐暖。
相府院中的老梅已落尽最后的瓣,新叶初萌。
……
次日,未央宫朝会。
刘备强撑病体临朝。
百官刚刚奏事完毕,张飞便大步出列,声如洪钟:
“陛下!臣有本奏!”
“越王刘理无诏返京,违制擅离封地,当依律治罪!”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
人人都暗自捏了把汗。
这是一个相当敏感的话题,朝中非如张飞般位高权重之人刚聊这个话题。
刘备轻咳数声,嘴角却泛起丝丝笑意:
“……益德今日竟与朕论起礼法来了?”
“真是难得。”
张飞涨红了脸,直言道:
“兄长……哦不,陛下!”
“礼法乃国之根本,岂可因私废公!”
刘备一抬手,将之打断,缓缓道:
“越王虽违制,然其情可悯。”
“陈元龙乃国之柱石,女婿奔丧,合乎人伦。”
“且……”
他目光扫过群臣,“其子留京半载,朕岂忍令其骨肉分离?”
李翊出列附和:
“……陛下圣明。”
“孝道乃立国之本,越王尽孝,当予体恤。”
汉朝以孝治天下。
不孝是极大的政治不正确。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作秀的可能。
比如,二十四孝里面著名的“陆绩怀橘”。
这百分之一百是作秀。
说到底就是陆绩偷橘子,被骷髅王逮了个正着。
美其名曰是给母亲留的,成全了他的孝名。
但逻辑是完全经不起推敲的。
因为陆绩出身于庐江陆氏,是江南鼎鼎有名的大族。
根本不至于沦落到要靠偷橘子给母亲。
更别提,骷髅王那是只结交名流的。
一个连橘子都吃不起的普通人家,又怎能上得了袁术的餐桌?
考虑到陆绩当时还是个小孩儿,应该就是单纯贪嘴,藏了几个。
被袁术逮着后,找借口说是给母亲留的。
在推崇孝道的汉朝,大家就都不会怪罪他了。
从侧面也能反应出,
即便上骷髅王,面对这样“孝顺”的小孩儿,也会“惊奇不已”。
所以,越王违规礼法的行为,看似很不合规矩。
但只要他披着“孝道”这件衣裳,至少在汉朝,是没人会去怪罪他。
或者说没人能在这件事上深究他的责任。
所以,李翊对此也是就事论事。
说越王回京,虽不合规矩,但合乎情理。
不过,饶是如此,朝中依然有不少大臣对越王进京一事持怀疑态度,纷纷道:
“……然祖宗之法不可废。”
“若藩王皆效仿,朝廷威仪何存?”
正当双方争执不下时,刘备却突然下旨:
“太子刘禅、翼王刘封听旨。”
二人急忙出列跪拜。
“你二人为兄长,今日便代朕至城外驿亭,迎接越王返京。”
此旨一出,满朝皆惊。
以太子之尊亲迎藩王,实乃殊荣。
张飞还要再谏,被关羽以目制止。
“哼。”
张飞内心大是不爽,横叉着腰,不发一言。
洛阳城外十里长亭,旌旗招展。
刘禅与刘封并立亭中,身后仪仗肃列。
刘封低声道:
“太子殿下亲迎,是否太过隆重?”
刘禅温声道:
“父皇既下旨,自有深意。”
“况且三弟久别归来,理当如此。”
午时将至,
远处烟尘起处,一列车驾缓缓行来。
越王刘理早已得报,远远便下车步行。
至亭前,刘理伏地大礼:
“臣理叩见太子殿下、翼王殿下!”
“劳二位兄长亲迎,臣罪该万死!”
刘禅急忙扶起,见刘理风尘仆仆,不禁泪下:
“三弟何出此言!一别三载,为兄日夜思念!”
兄弟相拥,刘理亦哽咽道:
“臣在封地,无一日不念父皇与兄长!”
刘封在旁劝道:
“太子、越王,此处非叙话之地,不如先回城再聚。”
刘禅执刘理手同乘一车,途中细细端详:
“三弟瘦了,可是越地水土不服?”
刘理恭声道:
“……劳兄长挂心。”
“越地虽偏远,然百姓淳朴,臣尽心治理,不敢懈怠。”
“陈相之事,还望三弟节哀。”
刘禅叹道。
“陈相乃国之栋梁,父皇悲痛不已。”
刘理垂泪:
“岳父大人临终前,仍念念不忘社稷。”
“臣虽在千里之外,亦感其忠贞。”
车驾行至陈府,刘理再度拜谢:
“二位兄长请先回宫复命,容臣更衣后即刻入宫觐见。”
刘禅执其手道:
“今晚东宫设宴,为三弟接风,切莫推辞。”
望着刘理进入陈府的背影,刘封低声道:
“太子是否过于厚待?恐招非议。”
刘禅遥望宫城方向,轻声道:
“……此乃父皇之意。”
“况且……三弟若能安分,何尝不是社稷之福?”
回宫路上,
百姓见太子与越王同车而行,皆议论纷纷。
而这场看似寻常的兄弟相聚,早已在洛阳城中激起层层涟漪。
宫墙之上,刘备在李翊陪同下远眺车队,喃喃道:
“子玉,朕这般安排,可妥当否?”
李翊躬身答:
“……陛下圣明。”
“既全了骨肉之情,又显天家恩威。”
刘备咳嗽数声,目光深远:
“只愿他们兄弟,真能体会朕的苦心。”
春风拂过宫墙,吹动君臣二人的衣袂。
刘理返京第二日,天色未明便备齐祭品,欲往陈府祭拜岳父。
车驾行至陈府。
却见门前白幡已撤,只余两盏素灯笼在晨风中摇曳。
陈府老管家见越王车驾,急忙迎出,跪地泣告:
“王爷来迟了!老爷灵柩已于三日前扶送回徐州故里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