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羽扇轻点斜谷险关。
“逢山开道,遇水叠桥,非万夫莫当之將不可任。”
帐前铁甲鏗鏘,忽见一將掀帐而入,声若洪钟:
“某愿往!”
眾视之,乃许褚之子许仪也。
但见许仪虎步生风,玄甲映日,腰间双戟犹带寒霜。
眾將相视而笑,廖化抚掌道:
“许家虎子,正当其任!”
诸葛亮轻抚玉如意,眸中精光闪动:
“汝乃虎体猿班之將,父子俱有威名。”
“今授汝先锋印,领五千铁骑、一千锐卒,分三路取汉中。”
羽扇忽展,划过三道险峻山峦。
“中军出斜谷,左军取骆谷,右军探子午谷。”
“此三路皆猿猴难攀之地,当使军士负土填壑。”
“伐木为桥,遇石则凿,遇涧则渡。”
“若有迟误……”
案头令箭应声而断,“军法不容!”
许仪单膝跪地,虎盔映著朝阳。
“仪纵肝脑涂地,必为大军开坦途!”
接过先锋印时,鎧甲錚然作响,惊起帐外棲鸟。
是夜,许仪亲率工兵营星夜兼程。
至褒斜道险处,见千年古栈道朽坏,当即解甲负木,与士卒同扛巨梁。
遇深涧阻路,命人以铁索连弩射对岸,悬空架桥。
有偏將諫曰:
“將军贵体,岂可亲涉险工?”
许仪拭汗大笑:
“昔家父隨陛下征战沙场,捨生忘死。”
“今吾负木开蜀道,皆为本分!”
残阳如血,映照著秦岭千仞绝壁。
许仪解开腰间绳索,將最后一段铁楔钉入岩缝。
玄甲早已被石屑染成灰白。
“將军!”
副將捧著水囊的手在微颤,“此段栈道已连修三日,不如让士卒们……”
许仪割断手中麻绳,望著脚下云雾繚绕的深涧。
“子午谷天险,今大军旬日即至,岂可因我辈迟延?”
说著,指著对岸斜插枯枝的岩缝。
“见那石隙否?明日拂晓前,定要架起悬桥。”
是夜暴雨倾盆。
许仪命人燃起松明火把,亲自督造绞盘。
当铁索第一次横跨深涧时,他夺过工匠手中大锤,赤膊击打岩钉。
每声锤响都惊起山鹰,碎石混著雨水从他颊边滑落。
三日后,子午谷最后一段栈道即將合龙。
许仪检查桥桩时,忽见新铺木板有裂痕。
他俯身细察,靴底湿苔打滑,整个人坠向云雾深处。
电光石火间,
他竟拔出腰间短戟刺向岩壁,火星四溅中下坠稍缓,终被突出枯树拦在半山。
当亲兵们縋绳而下时,只见將军倚在树根处。
胸前插著半截断戟,手中仍紧握绘满修路笔记的羊皮图。
“桥……”
许仪呕出鲜血,染红图纸上的汉水標记。
“北岸桥桩……要加深……”
全军縞素那日,有白鹤徘徊殉难处不去。
诸葛亮亲至新桥,见许仪最后刻在栏杆的遗言:
“此身可碎,此路必通”。
丞相以羽扇轻叩石壁,潸然泪下:
“虎臣如此,何愁汉室不兴!”
汉军大营內白幡招展,哀角悲鸣。
全军縞素,正为殉国的许仪將军举哀。
中军帐前,诸葛亮亲自主祭,三军將士无不垂泪。
祭礼既毕,夜幕低垂。
诸葛亮独坐帐中,望著摇曳的烛火长嘆。
“许仪乃虎侯独子,今番殉国,叫吾如何向仲康交代……”
他执笔的手微微颤抖,墨跡在绢帛上洇开。
终是写不下这封报丧的书信。
忽闻帐外脚步急促,魏延未等通传便掀帘而入,面上犹带三分笑意。
诸葛亮蹙眉道:
“文长何故夤夜来见?”
魏延拱手道:
“丞相忧思甚重,延特来献破敌之策。”
不待诸葛亮询问,他逕自说道:
“今我军走得子午谷小道,西路军与中路军也还没到达地点,魏人必然还未察觉到我军动向。』
“若能遣精兵五千,自阴平小道越摩天岭,直取成都。”
“则曹叡小儿可擒矣!”
“……这可不是万全之策啊。”
诸葛亮手中硃笔一顿,在军报上留下殷红一点。
“……此计太过行险。”
“阴平七百里绝地,若敌人在险处设关,纵有万人亦难施展。”
“届时前不得进,后不得退,五千將士皆成枯骨。”
“丞相过虑矣!”
魏延急趋前两步,“曹叡黄口孺子,安能识破此计?”
“若依正途进兵,非三五年不能克平川蜀之地。”
“届时粮草耗尽,士卒疲敝,又当如何?”
“住口!”
诸葛亮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应声而碎。
“为將者岂可存侥倖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袖中手指微微发颤。
“吾身为三军统帅,受陛下之託,岂能拿三军性命作赌?”
魏延面色由红转青,咬牙道:
“丞相用兵,向来万全。”
“然天下奇功,皆自险中求。”
“当年韩信若非暗度陈仓,何来垓下之围?”
诸葛亮正为著许仪的死,心情烦闷。
不打算与魏延多做口舌之爭,只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魏延张口欲言,终是重重跺脚,掀帘而出。
夜风捲入帐中,吹得案头灯烛明灭不定。
诸葛亮俯身拾起碎裂的瓷片,指尖被划出一道血痕。
帐外忽然传来压抑的爭执声。
只见参军杨仪快步进来稟报:
“魏將军在营前大发雷霆,说什么『诸葛丞相太过怯弱,若是陛下在此,断不会如此犹豫不前。』”
原来,魏延与军中多人不睦。
尤与杨仪最是不和。
他在军中听闻魏延抱怨之声,便第一时间来找诸葛亮打小报告。
只是未见著诸葛亮大发雷霆,
而是默然良久,淡淡道: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誒?丞相……”
“退下!”
“……是、是……”
杨仪诺诺而退。
诸葛亮坐回帅帐,望著给许褚写的报丧书,深深地嘆了口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