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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拍拍他的肩膀:

“记住,活着回来。”

“功业可以再立,性命只有一条。”

次日拂晓,部队悄然出发。

诸葛亮率众将在营门外相送。

“保重!”

“旗开得胜!”

姜维在马上拱手告别,转身率部踏上征途。

仲秋的霜风卷过陇西群山,阴平道上的落叶松发出呜咽般的涛声。

三万汉军像一队迁徙的蚂蚁,在层峦迭嶂间缓缓蠕动。

姜伯约勒马崖前,玄甲上凝结着薄霜。

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那双总是灼灼如星的眼眸里,也掠过一丝凝重。

“殿下请看。”

他执鞭指向云雾缭绕的远方,“此去七百里绝域,正是去往摩天岭的道路。”

都说偷渡阴平难,其实难点就在于地处四川盆地西北边缘的青川摩天岭。

它东接米仓山,米仓山东接大巴山,把蜀地裹得严严实实的。

刘永驱马上前,锦袍下摆已被荆棘划开数道裂口。

这位年方二十多少的皇子望着险峻群山,不自觉地攥紧缰绳:

“七百里……伯约,我等当真要走这绝径?”

刘永想过偷渡阴平一事会非常艰险,但没有想过会这么艰险。

光是望一眼崇山峻岭,刘永双腿便不自觉地打颤。

那是刻字骨子里,对自然的敬畏。

姜维解下腰间皮囊仰饮一口,清冽泉水顺着下颌流进铁甲:

“……正是。”

“祁山正道有邓艾重兵,那也是曹魏的主力所在,唯有阴平可出奇制胜。”

他转头凝视刘永,“殿下既请缨同行,当知此战关乎大汉气运。”

刘永望着身后蜿蜒的队伍,那些扛着栈木的士卒在寒风中呵出白气。

铁靴踏碎山石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想起早在封王之离京时,太子在朝堂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以及刘理在送行宴上那句“二哥好生珍重”。

庶出的皇子,总要靠军功才能挣得立足之地。

刘永如是想道。

“传令!”

姜维清越的声音打破沉思,“前军分三千人扎营,多备滚木礌石。”

这样的分兵已是第三回。

每行百余里便留驻一军,像播种般在险要处布下据点。

当最后三千精锐抵达摩天岭时,

刘永回首来路,只见云雾封锁千山,再也望不见归途。

十月的阴平道已飘起细雪。

先锋廖化带着獠人向导勘测路线,回来时眉睫都结着冰凌:

“将军,前面栈道尽毁,须得现凿石阶。”

姜维二话不说,解下大氅系在马鞍上,亲自提起铁钎走向崖壁。

铁器撞击岩石的铿锵声在谷中回荡,碎石簌簌落下百丈深渊。

刘永怔怔望着那个在绝壁上腾挪的挺拔身影,忽然觉得脸上发烫。

“殿下。”

长史麋威递来水囊,低声道:

“将军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总是第一个探路,最后一个用膳。”

“如此下去,也不知咱们能不能撑到跨越摩天岭。”

刘永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他看见士兵们跟着姜维系紧绳索,像一串蛛珠悬在峭壁间。

尽管众人都进行了为奇半月的攀岩训练,但那毕竟是属于“临时抱佛脚”。

只能说练了是九死一生,不练是十死无生。

铁钎与岩石碰撞的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当月光铺满峡谷时,三丈新凿的石阶终于蜿蜒而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十余日。

军粮开始定量分配,干硬的糗粮要用溪水泡许久才能下咽。

这夜宿营时,刘永看着掌心磨破的水泡,终于按捺不住。

“伯约!”

他闯进中军帐,见姜维正就着松明修补靴底。

“还剩多少粮草?”

年轻的将军抬头,火光在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

“尚支十日。”

“十日?”

刘永声音发颤,“前有摩天岭,后无援军,莫非真要裹毡而下天涯乎?”

姜维放下针线,眸中映着跳动的火焰。

“殿下可知当年李相随陛下起兵之时,外有强敌,内有泰山之贼。”

“曾遇比这更艰险的处境?”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骚动。

亲兵押着几个士卒进来:

“将军,这些人欲趁夜遁逃。”

刘永勃然作色:

“临阵脱逃,按律当斩!”

“且慢。”

姜维起身走到逃兵面前,见都是面黄肌瘦的少年兵。

“可是惧险?”

为首的小兵涕泪交零:

“家中老母病重,小人……小人实在是撑不住了。”

姜维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干粮袋塞过去:

“回去奉养母亲罢。”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提高声量。

“还有谁想走的,此刻便可离去,本将军绝不追究。”

帐外夜风呼啸,却无一人移动。

忽然全体将士齐刷刷跪倒:

“愿随将军死战!”

包括那名领到干粮的逃兵,也跪下来认错。

显然,大家都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他们走了这么久,已经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一旦当真只身折返,有没有那个能力就难说了。

待帐中恢复寂静,刘永忍不住诘问:

“伯约这么做,就不怕军心受损吗?”

“强留的军心,如何能战?”

姜维重又拿起针线,“当年李相平定河北时,也是主张攻心为上。”

这句话像根尖刺扎进刘永心里。

他想起离京前夜,父皇在暖阁里对他的嘱咐:

“永儿此去要多学你三弟的沉稳。”

可这一路来的艰险,早已超出他的想象。

第五日,攀越飞鹰涧时,意外终于发生。

刘永脚底打滑,整个人向深渊坠去。

电光石火间,姜维甩出腰间绳索卷住他的手腕。

自己却被带得踉跄跪地,铁甲在岩石上刮出刺耳声响。

当亲兵把惊魂未定的吴王拉上来时,发现姜维的左臂正在渗血,却仍用右手死死拽着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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