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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刘理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汤药。

“父皇,该进药了。”

刘理轻声说道,用银匙舀起汤药,仔细吹凉后才送到刘备唇边。

汤药沾到了刘备白的胡须上,刘理连忙取出丝帕轻轻擦拭。

这个动作他做了整整三个月,自从父皇病重以来,他日夜不离榻前。

刘备勉强咽下几口药,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理急忙为他抚背,眼中满是忧虑。

“伐魏的战事……进行得如何了?”

刘备喘息稍定,声音虚弱地问道。

刘理放下药碗,恭敬回禀:

“……战事进行的非常顺利。”

“二哥已经攻下成都,曹魏伪王曹叡已经自缚出降,余众也尽数归降。”

刘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

“朕却听说,永儿在成都夜夜笙歌,大宴群臣。”

“不知可有此事?”

刘理的手微微一颤,低声道:

“二哥打了胜仗,一时骄纵也是有的。”

“想来不久便会收敛。”

“一时骄纵?”

刘备长叹一声,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常教导你们,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今日的一时骄纵,来日便会酿成大祸。”

刘理垂首不语。

他知道父皇向来严厉,尤其对二哥刘永更是寄予厚望。

如今二哥刚刚立下大功就如此放纵,难怪父皇忧心。

刘备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刘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父皇,让儿臣再侍奉您一会吧。”

“退下吧。”刘备闭上眼睛,“去把你姨父叫来。”

刘理只得叩首告退。

走出寝宫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父皇蜷缩在锦被中,身形消瘦,全然不见昔日的英武。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急忙转身离去。

相府离皇宫不远,刘理乘着轿辇很快就到了。

门房见是三皇子,连忙开门迎入。

“相爷正在后园喂鱼。”管家躬身引路。

刘理摆手示意不必跟随,独自穿过熟悉的回廊。

他自幼常来相府玩耍,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

还记得小时候,姨母袁莹常常抱着他在池塘边看锦鲤,那时的姨父李翊还会对他露出难得的笑容。

“理儿?”

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理回头,只见袁莹站在月洞门下,手中捧着一束梅。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掩不住当年的风韵。

“姨母安好。”

刘理连忙行礼。

袁莹快步上前,扶起他道:

“好久没来看姨母了。”

“听说你日夜守在陛下榻前,人都瘦了一圈。”

刘理恭敬回答:

“父皇身子不好,我不敢擅自离开。”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袁莹轻叹一声,眼中满是怜爱。

“你姨父就在池塘边喂鱼,去找他吧。”

袁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刘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来,肯定不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而是来找自己男人的。

当然,大部分来相府的人,都是来找李翊的也就是了。

刘理谢过姨母,向后园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李翊站在池塘边的亭子里。

背对着他,正在向水中投喂鱼食。

冬日的池塘结了一层薄冰,至今尚未完全化去。

几尾锦鲤在冰窟中争食。

李翊身穿深紫色朝服,外罩黑色貂裘。

虽然年已六旬,身姿依旧挺拔。

刘理放轻脚步,走到李翊身后三尺处,躬身行礼:

“姨父安乐否?”

李翊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将手中最后一把鱼食撒入池中。

看着鱼儿争抢完毕,这才缓缓转身。

他的面容清癯,双目深邃如潭,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年事已高,但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每次与这位姨父对视,刘理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仅仅只是望着他的湛明如波的眼睛,刘理便感到无比的窒息。

“是三皇子啊。”

李翊的声音平稳低沉,“何事?”

刘理强自镇定:

“父皇召见您。”

“知道了。”

李翊淡淡应道,转身就要离开。

刘理突然鼓起勇气:

“姨父!”

李翊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还有何事?”

“姨父……有没有什么想要教小侄的?”

刘理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李翊终于转过身来,目光如刀:

“老夫不喜欢教成年人做事。”

“可您常常教太子做事。”

刘理不服,正色说道:

“他比我还要年长几岁,难道太子不是成年人吗?”

“阿斗是太子,是东宫之主,未来的储君。”

李翊语气平淡,“老夫自然要教他明事理。”

“只有他明事理了,将来他才能做一个好皇帝。”

“这既是对汉室负责,也是对江山社稷负责。”

刘理跪倒在地:

“我与太子都是您的内侄。”

“如果姨父愿意教导小侄两句,小侄一定铭记于心。”

园中一时寂静,只有寒风吹过枯枝的声音。

李翊凝视着跪在面前的年轻人,沉吟良久。

“……做好你该做的事。”

李翊终于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不关你的事不要做,也不要问。”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向府外走去。

黑色的貂裘在寒风中扬起,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刘理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久久没有起身。

姨父的话在他心中回荡,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深意。

什么是该做的事?什么又是不该问的事?

他甚至不清楚。

李翊方才那番话,究竟是教导自己的话。

还是单纯在回复自己?

亦或者,两者都是?

他想起二哥在成都的所作所为,想起父皇病榻上的忧虑,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乍暖还寒的寒风还要刺骨。

“三殿下,地上凉,快请起吧。”

袁莹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柔声劝道。

刘理借着姨母的搀扶站起身来,勉强笑道:

“多谢姨母关心。”

袁莹为他拂去膝上的尘土,轻声道:

“你姨父说话向来如此,你别往心里去。”

“姨父教诲的是。”

刘理低声道,“只是……小侄愚钝,不能完全领会。”

袁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

“理儿,你是个聪明孩子。”

“现在朝中局势复杂,你安心侍奉陛下便是,其他的……不要多想。”

刘理心中一震,抬头看向姨母。

袁莹的眼中满是关切,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多谢姨母指点。”

刘理躬身行礼,“小侄告退了。”

走出相府时,天空又开始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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