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猛地一拍案几:
“这些僭越之举,可都有朝廷授意?”
“某接到的军令是灭魏,”姜维抬眼直视魏延。
“如今魏国已灭,其余事务,非某所能过问也。”
“巧言令色!”
魏延冷笑,“某奉丞相之命,正是要过问此事。”
“汝既为前军主帅,当配合某办理此案。”
堂内一时寂静,只闻烛火噼啪作响。
姜维垂首不语,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摩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笑:
“文长将军何必动怒?伯约兄也是奉命行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衫文士缓步而入。
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眉目清秀,气度从容。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捧着文书卷轴。
魏延见到来人,神色微变,竟站起身来:
“大公子何时到的梓潼?”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最有权势的老相爷长子李治。
他微微一笑,向二人拱手:
“治奉命巡视蜀地,安抚诸县,昨日方到梓潼。”
“听闻文长将军至此,特来拜会。”
姜维也上前见礼,心中却是暗惊。
想不到连魏延这么傲慢的人,见着李治态度都如此恭敬。
但以李治的威望,显然是镇不住这位开国名将的。
那么可以想象,在魏延心中李相爷是一个何等权势的人物。
李治虽无太大的官职,但以其父权势,便是朝中大将也要让他三分。
更不用说魏延早年曾在李翊麾下效力,对这位“公子”更是格外客气。
三人重新落座,李治径自坐在了主位,魏延与姜维分坐两侧。
“方才在门外听得一二,”
李治轻摇折扇,“文长将军是为吴王之事而来?”
魏延点头:
“……正是。”
“刘永在成都僭越妄为,某奉丞相密令,特来查办。”
李治笑道:
“巧了,治出征之前,家父也曾叮嘱,要妥善处置吴王之事。”
姜维心中一动:
“不知相爷有何指示?”
李治合上折扇,神色渐肃:“
家父有言,当收捕刘永,押解回京。”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魏延更是霍然起身:
“收捕吴王?他可是陛下亲封的藩王,更是皇室宗亲!”
“文长将军稍安勿躁。”
“何况吴王在成都虽有僭越之举,但并未真的造反,我们以何种理由收捕?”
李治示意他坐下,“刘永是否真的造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们相信他确实造反了。”
“这一点,至关紧要。”
李治说这话时,语气非常平静。
仿佛在说一件家常便饭之事。
只有堂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姜维与魏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其中意味却令人不寒而栗。
显然,吴王要成为那位大人的政治牺牲品了。
良久,姜维才缓缓开口:
“公子要多少人马?”
姜维只是略一迟疑,便决定支持李治的行动。
因为他清楚,李治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爹的意思。
而自己的靠山是诸葛亮。
诸葛亮既然把李治派到了自己身边来,就说明他已经支持了李翊的做法。
既然如此,他肯定没必要得罪两位大佬。
“不必劳师动众,”李治微微一笑,“治只带亲随十余人足矣。”
魏延忍不住插话:
“公子不可轻敌!刘永麾下尚有数万兵马,皆是原魏国降卒。”
“公子只带十余人,岂不是羊入虎口?”
李治摇头笑道:
“文长将军多虑了。”
“刘永麾下兵马多为中原人士,岂会助他割据川蜀?”
“依治看来,他们非但不会阻拦,反而会助我一臂之力。”
他说得从容,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姜维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这位看似文弱的公子,胆识谋略竟如此不凡。
倒是有几分像他父亲了。
“既如此,”姜维沉吟道,“某派一队精锐暗中护卫,以防不测。”
李治颔首:
“伯约兄好意,治心领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临行前,治还有一事相告。”
他使了个眼色,魏延会意,起身告辞。
堂中只剩下李治与姜维二人。
烛影摇曳,李治的神色在明暗之间变幻:
“伯约可知,诸葛丞相为何不让你发兵成都?”
姜维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
“维愚钝,请公子明示。”
李治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
“其一,确实是怕你卷入皇室斗争。”
“但这其二嘛……”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伯约可记得韩信、文种之事?”
姜维沉默不语。
他何尝不知,汉初韩信功高震主,最终惨死未央宫。
越国大夫文种不听范蠡之言,终致伏剑自刎。
“偷渡阴平,奇袭成都,此等大功,足以名垂青史。”
李治缓缓道,“若再收降曹叡,以你的资历立下如此大功,恐非善事。”
“毕竟此前征伐吴国之时,朝中许多军功老人,就非常反对。”
“他们害怕新人崛起,抢走他们的位置。”
“你如果表现的太过亮眼,势必会成为朝中老人的重点打击对象。”
“丞相此举,实是在保全伯约啊。”
姜维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他向来以匡扶汉室为己任,从未想过这些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
如今听李治一席话,方才惊觉自己已在悬崖边缘。
“原来如此……”
姜维长叹一声,“丞相用心良苦,维感激不尽。”
李治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伯约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姜维忽然想起些什么,忙问道:
“那关于收捕刘永之事,难道说?”
“当然。”
李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陛下不喜欢亏待功臣。”
“但若是有人自己权力熏心,这不正好给了家父杀鸡儆猴,敲打众人的机会吗?”
李治嘴角微微翘起,手指轻轻摩挲着,冷声笑道:
“家父虽然已经不在内阁做事了,也常表示有让贤之意。”
“只是朝中许多人似乎忘了,如今的汉室江山——”
“半属刘氏,半属李。”
姜维默然。
他忽然明白,自己虽掌兵权,却终究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枚棋子。
而执棋者,远在洛阳。
次日清晨,李治带着十余名亲随悄然离开梓潼,直奔成都。
姜维与魏延站在城楼上目送,各怀心事。
“伯约,”魏延忽然开口,“昨日李公子与你单独谈话,所为何事?”
姜维望着远去的烟尘,轻声道:
“……不过是些朝中琐事罢了。”
“文长将军,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布防吧。”
魏延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却也不再追问。
就连直肠子如他,此刻也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总觉得背后始终有一双大手操纵着这一切。
而面对这双大手,魏延觉得十分无力。
他与他的同僚们,都只能任由其摆布。
……
洛阳城中,积雪未消。
七旬的刘备卧在龙榻之上,面色蜡黄,不时发出沉重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