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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石高踞主位,深青色的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硬如铁。

他面前宽大的公案上,獬豸铜印在烛火下闪烁着冰冷的幽光,象征着司法曹不容亵渎的威严。

两侧,他带来的司法曹吏员和护卫肃然而立,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按刀柄,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无声地弥漫开来。

压得堂下那些被迫赶来“听审”的阳曲县衙大小吏员、各乡三老啬夫们噤若寒蝉,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大堂之外,喧嚣震天。

黑压压的人群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愤怒的呼喊、悲怆的哭诉、急切的催促交织成一片惊涛骇浪。

“赵掾史!为我们做主啊!”

“张裕那厮害得我家破人亡!”

“交出张裕!严惩恶霸!”

“.”

被司法曹护卫严密“护送”进来的苦主们,一个接一个,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将积压了数十年、浸透着血泪的控诉倾泻而出。

他们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颤抖着双手,呈上刚从张家庄园账房里抢夺出来的、还带着墨迹和泥土气息的田契、借贷契约、收租底账。

这些冰冷的纸张,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一个在场者的神经。

“草民李二!状告张裕!五年前,张裕看中我家祖传的十亩水浇地,勾结县衙污吏,伪造借贷文书,硬说我爹欠他张家高利贷三百贯!我爹气不过,前去理论,竟被其恶奴活活打死!这是当年伪造的借据!这是我家地契!”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将几张木牍重重拍在地上,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妇状告张裕!前年我丈夫病重,为抓药向张家借粮三斗,利滚利,不过半年竟成了十石!丈夫病亡,张家便来强占我家仅有的三间草屋和两亩薄田!将我孤儿寡母赶出家门!这是当时的借粮契!上面那血指印,是我丈夫按的!他……他咽气前还在念叨这债啊!”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哭得几乎昏厥,手中的一张木牍契约被泪水浸湿。

“草民赵石头!状告张裕!他张家修祠堂,强占我赵氏一族三亩祖坟地!族老前去阻拦,被打断双腿,至今卧床!这是族中几位老人联名血书”

一个精瘦的青年咬牙切齿,双手捧着一块染血的木牍和几张简陋的葛布。

……

一份份血泪控诉,一桩桩铁证如山!田契上清晰的四至标记,借贷契约上触目惊心的利息条款,收租底账上密密麻麻盘剥佃户的记录……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匕首,一层层剥开张氏家族披在光鲜亮丽外衣下的累累罪恶。

每一桩罪状被宣读,每一份证据被呈验,都引来堂外百姓震天的怒吼和咒骂。

孙谦坐在旁听的下首位置,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上。

那些控诉,那些证据,有不少都牵扯到他县衙里的吏员,甚至隐隐指向他这个“无能”的县令!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官袍。

“孙县令!”赵石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骤然响起,打断了堂下又一位苦主的哭诉。

孙谦猛地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慌忙起身,声音发颤:“下……下官在!”

赵石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钢锥,直刺孙谦心底:“李二所告,其父被张裕恶奴殴毙一案,卷宗何在?当年县衙是如何处置的?”

“这……这……”孙谦只觉得喉咙发干,舌头打结。

“下官……下官初来乍到,实在……实在不知旧年卷宗……”

“不知?”赵石冷笑一声。

“那好,念你初至阳曲施政不久,此事便与你无干,先退下,阳曲之事暂由司法曹代理,待得荀县后续安排至此,再定你之事!”

“.诺.”

孙谦颤巍巍地拱手,但心里却是彻底松了口气,有赵石这句话在,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处理完孙谦赵石猛地抓起案上一份从张家抢出的账册副本,“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虎视堂中诸吏!呵道!

“这张氏‘人情往来’账册上,清清楚楚记载着,光和元年(即五年前)腊月,簿吏刘能,收受张裕‘炭敬’百贯!衙头王五,收‘节礼’钱三十贯!就在李二柱之父被殴毙后三日!诸位,你们告诉本官,这是什么‘人情’?什么‘往来’?!”

账册摊开在地,那几行墨字如同毒蛇,噬咬着所有人的眼睛。

堂下跪着的李二柱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众吏员中的几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就是他!那个刘能!那个王五!就是他们带人把我爹的尸首拖走的!说是……说是自己摔死的!”

堂外瞬间炸开了锅!

“狗官!”

“官匪一家!”

“杀了这些狗官!”

群情激愤,声浪几乎要冲破屋顶。

被点出名字的几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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