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十月末,已是朔风如刀,吹得人脸生疼。
莽莽苍苍的群山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嶙峋的脊骨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伸展。
在井陉古道令人胆寒的“贴壁栈”段,凛冽的山风如同无形的巨手,裹挟着碎石和冰屑,狠狠抽打在悬于千仞绝壁之上的栈道,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巨兽痛苦的喘息。
栈道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缭绕,光是往下看就令人头晕目眩。
栈道之上,开山营的营盘如同依附在巨兽肋下的蜂巢,在相对避风的一处山坳里铺展开来。
简陋的窝棚依着山势搭建,炊烟在狂风中艰难地扭成一股股,旋即又被撕碎。
人声、骡马的嘶鸣、工具的撞击声,在这怒号的天地之威中,显得渺小而坚韧。
营地中央,那杆高大的“韩”字旗被风吹得笔直,猎猎作响。
大帐内,热气腾腾,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中心位置,井陉古道的险峻地形被泥土和碎石精细堆塑出来。
其中一段,被朱砂醒目地圈出,正是那悬挂于绝壁、宽仅四尺腐朽不堪的“贴壁栈”。
韩暨一身沾满泥灰的短打,眉头紧锁,指着沙盘上那段令人心悸的标记。
他身边站着工匠营大匠鲁大,一个身形矮壮、双手布满厚茧的老者,脸上刻着风霜与岩石般的坚毅,还有几名经验丰富的工头。
在虑虒时韩暨说要来太行山他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比起其他工匠,他年轻时是真的有参与井径道的维护工作。
所以便被韩暨任命为了副手。
“鲁大!”韩暨的声音洪亮。
“这里是通往冀州方向的第一个难点!此段不拓宽加固,后续大军辎重、流民迁徙都是空谈!你有没有其他的头绪?”
鲁大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沙盘,手指在那段险道上缓缓移动,仿佛能触摸到那冰冷湿滑的岩壁。
“督造,难!太难!栈道悬空,外侧无遮拦,风蚀朽坏严重,根基打入岩壁的木桩年久失修,许多都已松动腐朽,若是想拓宽稳固,必先清理这些!”
他顿了顿,指着栈道外侧下方约一丈处,一道相对平缓、岩石结构异常坚固的天然岩层凸起。
“主公挑选的这条脊道很好,但也要能先下得去才行,所以我觉得应该先成立一支‘飞猿队’垂绳而下,清理上下的松动危岩,凿出立足之地!”
“飞猿队?”韩暨目光一凝。
“是!”鲁大眼中闪过一丝狠劲。
“选身手最敏捷、胆气最壮的汉子腰系粗麻绳,从栈道上缘或上方山崖垂下,悬空作业清理危岩碎块,为后续开凿基槽扫清障碍!”
韩暨深吸一口气,山风透过门帘裹挟的寒意直透肺腑。
他知道,这“飞猿队”就是敢死队!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人选呢?”韩暨的声音低沉下来。
“老夫有人选,都是熟悉的人,亦都是跑山的好手,胆大心细!”
鲁大沉声道:“督造放心,悬绳打桩、固定自身的手艺,是跑山人的吃饭本事!”
韩暨看着鲁大那张饱经沧桑却无比坚定的脸,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鲁大!所需绳索、钢钎、撬棍、大锤,营中优先供给!务必确保安全!”
说罢,他的双眼又是一转继续道:“另外,此事险之又险,某做主为飞猿队的人每人每日增加五百钱的薪酬。”
“诺!督造仁厚!”鲁大抱拳领命。
……
次日清晨,风势稍歇,但依旧凛冽。
贴壁栈最险峻的一段上方,四十名被鲁大选出来的精壮汉子,腰缠数圈粗如儿臂的麻绳,绳头牢牢系在栈道上打入岩壁深处的巨大铁环,或更上方山崖处的坚固木桩上。
每一处这样的位置边上还额外安排了三个以上的人看护,如果真有意外,这些人就是飞猿队的最后保障。
一切准备就绪,四十名飞猿队汉子系着好几条的绳索滑了下去。
他们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湿滑冰冷的峭壁上,脚下便是令人窒息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