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一身半旧的深青官袍,站在稍高处的田埂上,默默看着这一切。寒风吹动他的袍袖,他身形挺拔如松。
清除周闵等蠹虫的雷霆手段曾让此地风声鹤唳,但随之而来的公平分田、借种助耕、以及这些充满朝气的新吏带来的高效务实,如同春风化雨,迅速抚平了动荡,将人心凝聚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
田亩间那热火朝天的景象,便是对他新政最好的注脚。他微微颔首,对身边的孙县令道:“冬麦抢种乃今岁头等大事,吏员务必下沉,农官指导需到位,不可误了农时。”
“下官领命、”
阳曲的田野,则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蓬勃生机。
曾经被豪强张裕盘踞、压得喘不过气的土地,如今真正回到了耕种者的手中。
秋收的丰硕余韵未散,冬麦的抢种又已开始。
李然,这个曾经在张裕阴影下战战兢兢的老里正,如今腰杆挺得笔直,嗓门也格外洪亮。
他挥舞着新领到的、闪着寒光的铁锄,在自己分得的靠近河滩的肥地上奋力开沟。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却咧着嘴笑。
“老李头,干劲足啊!”邻地的汉子打趣道。
“那可不!”李然抹了把汗,锄头重重落下。
“以前给张家当牛做马,收成全进了他家粮仓,饿得婆娘娃儿直哭!现在这地是咱自己的!使君还给咱这能在冬天长的神麦种!这劲头,能不足吗?”
他指着不远处一大片正在被开垦的河滩荒地:“瞧见没?那一片,都是咱们几家商量好一起开的!种上喜冬麦,明年又能多几石粮!”
几个半大小子,提着柳条筐,沿着田垄小心翼翼地撒着金黄的麦种。
他们不再是豪强家田庄里麻木的小奴仆,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家田地的珍视。
“撒匀点!别糟蹋了!”李然不忘叮嘱一声。
“知道啦爷!”孩子们清脆地应着。
田边的小路上,一辆牛车吱呀呀地驶过,上面满载着还带着泥土芬芳的粟米。
这是秋收后最后的收获,正运往县城的集市。赶车的汉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和田间劳作的人大声打着招呼。
阳曲的空气中,弥漫着自由耕种带来的踏实与希望。
张裕的坞堡已被改成了县仓和巡防营驻地,那高耸的围墙,再也无法圈禁这片土地勃发的生机。
若论冬麦补种最如火如荼、最成体系之地,非虑虒莫属。
“桃源模式”在此地已运转一年,深入骨髓。
虑虒城外,广袤的冲积平原上,目之所及,皆是新翻的沃土与整齐的田垄。
虑虒县总共十万余亩的田地,在秋粮归仓后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立刻投入了喜冬麦的播种。
庞大的官牛群被高效地组织起来,以里为单位轮换使用。
健硕的黄牛、黑牛拉着坚固的曲辕犁,在农人熟练的驾驭下,沉稳而有力地将土地深耕。
新式耧车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均匀地播下麦种,后面跟着覆土的农人,动作一气呵成。
田埂上,立着不少简易的木架,上面悬挂着防水的“农事指南”木板,用炭笔清晰地画着喜冬麦播种的深度、间距示意图,以及冬季田间管理的要点。
这是韩暨在虑虒时就定下的规矩,由识字的半大孩子或里正负责讲解。
“王老三!你家地头那排水沟得再清一清!这麦子耐寒可也怕涝!”一个穿着“农技员”坎肩的汉子骑着骡子沿田巡视,大声喊道。
“好嘞!马上弄!”叫王老三的汉子立刻应声,招呼家人拿起铁锹。